《邹孟城三十年临证经验集》全文在线阅读

  • A+
所属分类:中医书籍

邹孟城三十年临证经验集

内容提要

本书系作者临证三十年间部分临床经验及理论认识的汇集,全书共八十一篇,分作九个部分。其中包括疑难杂症的治验病例;屡奏捷效的达药验方;独具匠心的诊脉方法;治疗癌症的心得体会等。尤其对带状疱疹、急性阑尾炎、脑震荡、脑挫伤等病勤求古训、古为今用。对恶性肿瘤、中风后遗症、面神经瘫痪、肺结核、精神分裂症、心房纤颤、甲状腺功能亢进、过敏性皮炎、哮喘等病则博采众方、推陈致新,都取得了显著的效果,并于相关篇章中毫无保留地展示读者。全书内容丰富,文笔简练,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,可供中医临床、教学、科研人员参考。

本书出版承蒙上海市快乐(集团)有限公司董事长、总经理,上海市劳动模范,98上海市全心全意依靠职工办企业十佳厂长(经理)徐寿康先生大力赞助,谨此致谢!

序一

曹孟德曾经吟过这样的名句:“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,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。”作为一个在杏林苑中耕耘了数十个春秋的人,总结自己的临床经验和学术理论,为人类的健康与中医学术的发展,作出应有的贡献,这既是我的心愿,也是我的责任。但是,由于诊务常常忙得不可开交,加上年届耄耋,精力渐衰,我的书稿写了多年还未完成。

现在,孟城却后来居上了。他是我的学生,是我众多学生中出类拔萃的一个。他经过几十年兢兢业业、孜孜不倦的追求和努力,已获得了可喜的成果。《三十年临证探研录》不仅是他学术经验的集中体现,也是他对祖国和人民的一次成绩汇报。孟城是个精勤不怠、学而不厌的人,他极其尊敬自己的各位师长,对师长们一言半语的教诲,都记忆在心。因此,书中内容多有他与诸师传承关系的自然流露。

孟城的这本著作,据我个人的体会,有以下五个特点:

第一、态度严谨,资料可靠。孟城无论治学还是处世,始终是严谨的,坚持实事求是,力戒虚伪浮泛。本书所涉及的病例,写作前他都经过直接或简接的随访。疗效确切,方才引作资料。而且全书文字朴实,不事渲染,也可从另一角度反映出他的严谨精神。

第二、辨证精确,细致人微。如第13篇“外感风热误药致变”中,沈氏发热神昧,辨为风热挟痰,劫伤津液,用加减萎蕤汤化裁得愈。又如惊恐重症治以补养,脑挫伤治以镇肝熄风法。小儿肺炎治以清肠泄热,心房纤颤治以养心宁神等诸多病例的辨证治疗,都较为精细确切,所以能收到极高的疗效。

第三、处方简洁,用药轻灵。书中不少效果独特的验方用药极为简洁,甚至往往以单味药取效,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特点。约少而精,与疾病针锋相对、单刀直入,常可出奇制胜,而且没有复方中药物之间相互牵制的弊病。如用单味代赭石治脑震荡,酒煎红藤治急慢性阑尾炎,霜桑叶煎洗结膜炎等具有简洁高效、药到病除的特点。同时,在使用复方时,用药的剂量每常较轻,但从病例观察可知,同样收到了应有的治疗效果。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应用尝试,既可减少药物对病人肌体的影响,又可节省药材,具有进一步实验研究的价值。

第四、深入钻研,创制新方。书中用以康复中风偏瘫的“偏枯健全汤”;纠正面神经瘫痪的“圣愈正容汤”;治疗精神分裂的“镇肝涤痰汤”及蠲除老慢支的“百合畅肺饮”等四首特效处方,均系孟城经过多年lI缶床实验研究后制作的新方,用以治疗适应病证,常能收到预期的效果。这是他对祖国医学的又一重要奉献。

同时,书中所介绍的其他方药与方法,也具有简洁、高效、堪经重复的特点,因而值得推广应用。

第五、通盘考虑,实践整体均衡治疗。“整体均衡疗法”是孟城长期以来始终坚持,并不断为之探索研究的治疗法则,用以治疗历久不愈、症情错综复杂的疑难杂病具有特殊效用。书中没有明确提出这一观点,是因为目前尚在孕育之中,还未成熟。但书中许多复杂病例的辨治过程,无不贯穿和体现了这一点。“整体均衡治疗”是孟城学术观点中的一种创见,虽然先哲著作中也有类似的学术思想存在,然多属散在和初步的,没有升华、结晶。孟城本着继承和发展的精神,正在深入研究。而这一思路与方法,却已在本书的字里行间跃然纸上,读者如能别具慧眼,自有会心之处。

孟城在事业上具有勇往直前的精神。经过三十年不寻常的实践和研究,他终于获得了今日的成就。“戒骄戒躁,再接再厉,争取更大的业绩!”这是我对孟城的一点勉励与期望。

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吴竺天

八十八岁

1998年1月5日

序二

我告别祖国和上海,到美国求学而后留美行医,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。在这期间,我常常忆念上海的亲朋好友。

孟城是我早年在沪学医时的同窗好友。在学术上,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,他始终是一个孜孜不倦努力进取的人。现在见到了他的第一部著作《三十年临证探研录》,我非常高兴,因而激动地为它作序。

在祖国医学绚烂多彩的百花园中,到处都有奇花异草可寻,如果你善于采集的话,是一定会有收获的。《三十年临证探研录》是孟城数十年来部分临证心得的汇集,也是一次杏苑采宝的小小展示。“满园春色关不住.一枝红杏出墙来”。它不仅是一部冶理法方药于一炉的好书,而且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验和盘托出,奉献给读者和医界,这种可贵的精神使我最为感动。就书中的内容来看,侧重于医疗技术,但是,现代医学对于健康的含义,正如本书所说的,包括了生理与心理两个方面,特别是心理的反馈与影响,日益显示出重要的作用。

“无形主宰意念力”是作者运用祖国传统的医学理论,研究医学领域内心理反馈现象的一次大胆尝试,是很有意义的。心理的自我锻炼与完善,是人们获得健康心理的最佳途径与方法,而心理健康又是生理健康的有效前提和保证。只有通过不断的以健康心理克服和取代不健康心理的长期训练,才能达到高尚的心理境界,从而享受生理健康与长寿的乐果。

祖国医学已经走出国门,进入世界医学的金色殿堂。它是一颗璀灿的明珠,必然会对人类的健康作出重大的贡献。值此机会,愿孟城的这一部著作,光芒焕发,青春永驻。

美国天然医疗中心主任

全美整体医学研究会会长

美国东方医科大学针灸学博士张润平

1998年元月24日于洛杉矶

自序

余自幼性好岐黄之学。少年时,居于故乡,家母缘脘痛暴甚而呕血盈盆,虽药饵屡进,终鲜效机。当此一筹莫展、进退维谷之时,婶母邀近邻名医邹云翔先生至。是时云翔公尚未赴宁任职,公问症切脉,泰然自若。诊毕而嘱曰:服人参粉血必可摄。依法进服,一日知,三日止矣。嗣后略作调理,脘痛即解,从此安然无事。余见先生医术之神,倍生敬慕。复睹亲友邻里之中,患病者颇多,亟需医药救疗。余外祖母老年痴呆,竟终其生而不治。为此盂城时萌怆恻之心,毅然而立学医之志。及至业医有年,方识医道玄微,原非浅尝辄止者所可得其蕴要。况城秉鲁钝之质,于轩岐要旨未窥堂奥,神圣工巧木讷不精。滥竿其间,犹恐千虑一失而遗人天殃。因而勤求古训,博采众方,推究剖析,舍短用长。略有会心处,辄笔诸于纸,以备日后之参证。数十年问,且积笺盈尺矣。此犹未足,思欲负笈名门,广求诸师心传。遂师事吴竺天先生,并蒙姜春华教授谆谆教诲凡十有丑年。又经吴师引荐,侍诊杨永璇先生,以习针灸。由是广受教益,理法方药靡所不及,心得经验多蒙授受。惜盂城器小量窄,未及兼收并蓄。近年因友人之敦促频频,自身之薄暮感怀,爰将笔记稍加整理,选取部分,厘成一编,故有是册之作。

斯编原属随手笔录,为自我参考之用,非为著书立说也。故各篇文风不一,体例无定。此次整理未作根本变动。而勉以真实之资料心得,奉献读者,公诸同好而已。究有几许可取,留待后人评说。如若一鳞半爪尚有意义,愿采撷诸君悉遵《千金》教导,以大慈恻隐之心救治民众疾苦,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。苟能如此,则孟城之愿足矣。书中谬误多所不免,如蒙教正则余幸甚。

是书编撰过程中,承刘禄海同志、王国先同志及诸师友,多方关切支持,谨此致谢!

锡山邹孟城大根甫书于沪上客次

述作类

临证须辨疑似

治病首重识证,此为历代医家一致共识,如《临证指南》曰:“医道在乎识证、立法、用方,此为三大关键”,“然三者之中,识证尤为紧要”。而识征之关键在于辨证,何谓辨证?

所谓证,即是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中反映疾病某阶段本质之一种概念。辨证是在全面搜集四诊素材基础上,运用四诊、八纲、脏腑、病因、病机等基础理论,进行分析、推理,综合判断,从而得出相对合理之证候诊断。然由于病者之体质、宿疾、病情轻重、精神情志、服药机变、失治误治以及生活之环境、气候、地域之类因素影响,常可导致证情错综复杂,出现近似、类似或假似等疑似之证,混淆视听,致使医者一时难以确诊,其至真假难辨,稍一疏漏,即堕五里雾中。

如阴盛之极,格阳于外,反见面红目赤、唇破舌裂、扬手掷足、语言错妄,一派火热之象,初看似属阳汪,实则内真寒而外现假热;阳热之极,格阴而见四肢发厥,热深厥亦深,僵卧如尸、不饮不食、口鼻无气、手足逆冷,一派阴寒之象,初看似属阴证,实则内真热而外现假寒。又如癌症患者,证实脉亦实,常见肢体懈惰、眩晕眼花、纳呆神疲,似乎虚证;而劳伤中气之人,反见脘腹胀满,食则不舒、气机壅滞、大便欠利,却似实证。以上仅略举数例,而临证之际,疑似之证未可胜道。

故李士材喟然感叹曰:“诸凡疑似之症,不可更仆数。”而林珮琴于《类证治裁》自序中亦曰:“司命之难也在识证,识证之难也在辨证,”“且于一症,错综疑似。”因而抉别真伪、辨析疑似又为辨证不可缺之重大环节。

因为用以辨证之主要依据是四诊所得各种素材,所以辨析疑似也须从深入细致地分析、比较此类素材入手。以笔者之粗浅体会,其中似可侧重于主症、脉象及舌象之辨析。

一辨主症特点,推求同中之异。辨证方法是应用中医之基础理论,对望闻问切四诊素材加以分析筛选、分类排比,然后归纳综合,从认定主症开始。能否正确选择与识别主症,即是能否正确辨证之重要标志。如果主症选择失误,常可导致错误之证候诊断。

为防止主症辨识时可能出现之疏漏谬误,须对初步认定的主症特点,深人辨析,理出证候初步轮廓,然后从尚未纳入主症范围之四诊素材中寻求对主症初步印象之支持。同时,要特别重视与主症初步印象不相符合或甚至截然相反之四诊素材,务必仔细分析其形成之病因、病机及诊断意义,取得合理解释,则相应不悖。如与初步印象不相协调,或别出机杼,则应引起重视,认真推敲,去伪存真。若不能排除为假象,当扩展思路,重新进行全面分析和认识。

乙亥(1995年)春夏之交,余诊一男子,年方半百开外。自诉初得病时,时值仲夏,已是单衣时节,患者身穿绒装,犹自畏寒不止,测量体温并不升高,及至盛夏,此症始消。此后频年以来寒热常作,但体温并不甚高,每在37.2~38.5℃之间。往昔感冒发热,一药便愈,今则屡药不效,不得已须静滴葡萄糖液始能退热。但热退后自觉骨中蒸热仍存,终日有昏沉之感。入夜必盗汗见于胸背。咳嗽发于夜半,白昼则较稀。咳嗽特点为喉中作痒梗痛则咳,痒甚每致呛急,可见痰中带血,并曾两次大口吐出暗紫色血液。一年内曾作两次胸透,除“肺门纹理增深”而外,悉属正常。诊断之初步意见为“老慢支?发热待查”。断续服药两年末见效机。余诊见脉小弦,舌质淡红,苔薄白,余症一如前述?于是分析证候:其患者主症中发热、咳嗽二症似属外感,却无畏寒、流涕、咽痛、恶风等外感症状,显非外感可知。发热特点为体温不高,但反复发作,用解表退热药及抗生素效果不佳。此等发热不具外感及阳性炎症发热特征,却呈慢性久病特点。热退后有骨蒸现象,此热当虑为阴虚潮热。咳嗽夜甚昼轻,于咳无痰,喉中作痒则咳,为肺阴亏损、木火刑金。加上盗汗、咯血,已具肺痨四大主证(咳嗽、咯血、潮热、盗汗)。脉象舌苔亦与此推断相应不悖,故此病首当考虑为肺痨病,阴亏火旺证。两度胸透未见病灶,可能与机器性能有关,改摄胸片,明确显示右上肺结核。给予对证治疗,病渐向愈。

对于症状不典型,难以分析代表疾病本质之主症者,当从其病史、体质、发病之气候、环境、服药机变等相关因素,加以分析推理,透过现象,把握本质。

1975年6月底治一刘姓女青年,忽发寒热,其时月经适行,又因天气较热而误食冰砖,以致经汛立止。自此寒热不退,左胁疼痛,肌灼无汗。经西医反复检查,均无明确诊断。日服西药退热片三次,则热不至,或虽有而不甚。一日停药,则必热逾39℃。如是二十余日,终不得解。邀余为之诊治。诊其脉仅略见弦,舌苔无明显异常。余思之再三,深感棘手。此证似伤寒热入血室而实非:左胁疼痛虽似《伤寒论》第143条“胸胁下满”一证,患者却无“结胸谵语”情状,且该条当“脉迟、身凉,”“经水适来”而未必断。又“经水适断”虽似《伤寒论》第144条,而患者之寒热又非“发作有时”“而故使如疟状。”抑且时值仲夏,未见感寒因由,故患者之寒热未必由于伤寒。试以通经活血之方加鲜藿佩投石问路,二剂热减至仅有几分。然左胁之痛加甚,显然胁痛非因血结,发热不由血滞。试投小柴胡汤银花连翘郁金板蓝根、生甘草、生谷芽等清解之品,发热如故。先后治之旬日不见功。余于是作如下思维:

其一,发病时当暑月又无感寒见证是温邪,而非寒邪,患者仅感发热而无其他症状,可以推测病尚在表。经行误食冰砖,邪机冰伏于少阳三焦,与伤寒热入血室证病因虽异而邪阻少阳枢机则一。

其二,服西药退热片或中药藿香佩兰,寒热可退,知其邪陷不深,仅在少阳枢机之地,故投以表药,尚可开腠泄热,但终因病不在表而治之无功。

其三,患者脉见弦数,弦为少阳正脉,数则为热。弦数之脉于此处当主热郁少阳。

其四,伤寒热入血室可用小柴胡汤加生地丹皮桃仁丹参等治疗,而温病热伏少阳当用蒿芩清胆之法。但患者发热日久,必伤阴津,亦宜顾及。于是在所服方中选取一方加青蒿:(金银花9g 连翘9g 青蒿9g 地骨皮15g 天花粉15g 郁金9g 板蓝根15g 生甘草3g 生谷芽12g)仅服三帖,热竟退净,左胁之痛亦除,自此痊安。

二辨特异脉象,诊察体内信息。脉象为机体自动反映生理、病理信息之窗口,为正确辨证提供依据,于辨析疑似证中功有独擅。在脉证相符情况下,脉象能反映患者疾病之内在本质、属性、病变部位以及五脏六腑与病变之相互关系,甚至可以审察疾病之预后或转归。故而《内经》曰:“微妙在脉,不可不察。”关于辨脉之意义与方法,李士材于《医宗必读》中曰:“大抵症既不足凭,当参之脉理。脉又不足凭,当取之沉候。彼假症之发现,皆在表也,故浮取脉而脉亦假焉。真症之隐伏,皆在里也,故沉候脉而脉可辨耳。辨脉已真,犹未敢恃,更察禀之厚薄,症之久新,医之误否。夫然后济以汤丸,可以十全。”八纲辨证中除阴阳为总纲,表里定病位外,惟虚实示疾病之实质,寒热标病变之属性。景岳于《全书》中曰:“虚实之要莫逃乎脉”,而寒热真假“察此之法,当专以脉之虚实强弱为主”。可见脉法在四诊之中并非虚设,临证之际辨伪析疑,当有重要参考价值。

近代太仓名医王雨三先生善于运用脉法辨治疾病,如其于痰饮水气病必见沉弦脉始作饮邪治疗:左脉沉弦为水蓄膀胱,用五苓散;右脉沉弦为水在胃肠,用控涎丹。又如清阳下陷或阴火上僭之病,寸强尺弱者宜降宜潜;尺强寸弱者宜升宜提。又如左三部细弱为真阴亏损,更兼右尺细弱始为元阳不足。

余曾诊一老妪,患有胆囊炎宿疾,屡药不效,除胆区疼痛外,兼感神疲乏力、腰膝酸软,来询治法。余诊其脉左三部沉细乏力,右尺亦然。显见真阳不足,与其自觉腰酸乏力之病机亦相一致。此时胆痛适值缓解,宗《内经》“急则治标,缓则治本”之旨,余断然据脉疏方,投金匮肾气丸,药后大效。续治数月,原方未动,不仅精神渐振,体质改善,且胆囊炎竟亦消失。患者之胆囊既有炎症,治疗却用桂附热药,此则为辨证论治真谛所在,有是证,必用是药也。

再举腰痛一例以为证。某局副局长之尊阃,年逾半百,家务繁忙。偶患腰痛,谓是操劳过度所致,然来势甚猛,几致不能操作家务矣。服药半月不效始邀余诊之。余察其痛处,不见红肿青紫等外症,按之痛亦不甚,而转侧及俯仰之间,则自觉疼痛剧烈。诊其脉两尺特弱,而气口独强。余虑其年高之尺弱,肾将惫矣,而遗其气口独大之脉。给予胡庆余堂之腰痛片内服,作肾虚腰痛治疗,并于局部及腰腿经络相关之处针刺之,三次不应。余细细推究症情脉象,忆前人曰:人迎独大为伤风,气口独大为伤食。询之,确于病前有伤食史,嗳腐吞酸、大便酸臭之症尚未全消。因思肾气之弱为体质使然,原非一日而致,其腰痛当不因于此。食伤胃脘,土气敦阜。胃为十二经之海,其气与诸经之气相出入,胃气壅遏于少阴通途,不由腰痛不作也。加投保和丸,与腰痛片同服,不再行针,不数日腰痛若失,后亦未发。此证余始治时为错辨病源,误将胃实认作肾虚。一经纠正,则其效立见。临证之间,凡遇显然而独特之脉象,宜加注意,切莫随意放过,当合四诊,详加推求,常能得到意外收获。

又如曾诊一八旬老妪,夙患消渴,尿频已司空见惯。忽一日发热,屡问其症,皆曰无之,医作外感治不效,投予清解亦不应,治之旬日不为功。诊其脉左手沉数有力,脉书曰:浮以候心肺,沉以候肝肾。今左手沉数,而不见肝肾阴血病象,当属膀胱水腑湿热,送验小便,示为尿路感染,服诺氟沙星一药而安。由此可见,脉学神秘主义固非,脉学虚无主义亦非,两者皆不足取。当以实事求是之科学态度,对待数千百年为炎黄子孙之健康屡建功勋之脉学国宝。

三辨舌质舌苔,探测疾病真情。西吴杨云峰于《临证验舌法》一书中尝曰:“即凡内外杂症,亦无一不呈其形、著其色于其舌。是以验舌一法,临症者不可不讲也。”又云:“于是临症之下,于舌必看其形、审其色,合诸脉症,而有心得其秘焉。据舌以分虚实,而虚实不爽焉;据舌以分阴阳,而阴阳不谬焉;据舌以分脏腑、配主方,而脏腑不差、主方不误焉。危急疑难之顷,往往症无可参,脉无可按,而惟以舌为凭。妇女幼稚之病,往往闻之无息,问之无声,而惟有舌可验。是以阴阳虚实,见之悉得其真;补泻寒暄,投之辄神其应。”杨氏斯语,已充分阐明舌诊之重要临床意义,可见舌诊为辨证之际,尤其辨析疑似之时,不可或缺之重要手段。舌质舌苔直接反映人身气血津液之盛衰及邪气之浅深进退,因而舌鉴实为观察人体黑箱内病变之镜子。于证情疑似难辨之时。从舌诊常可获得可靠证据。

如余曾治某单位周书记,暑月患发热,体温持续于37.3~38℃之间,自觉倦怠乏力、纳差神疲,略恶寒,无汗出。医家断为“感冒”,服中西药旬日未应,前来余处就诊。诊知病属外感无误,但脉无异常,而舌苔薄黄微腻,当为感受湿浊,不见头重如裹,胸闷不畅等湿邪上受见症,是感邪较轻而然。于其原服之辛平解表方中,加入鲜藿佩,服两帖即解。

又曾治一慢性浅表性胃炎患者,中脘饱胀、嗳气、泛恶、嘈杂不适,病已数年,久治不愈。余察其舌边尖色较红而中心舌质淡嫩,苔布薄白。此种舌象为气阴两虚稍夹内热之候,因而撤去原服补气、消导、清热解毒之剂,予以旋覆代赭汤合济生橘皮竹茹汤加减,益入养胃生津之品,三服而嗳气、泛恶顿止,胀满大减,续服两周,诸症消失。

又曾诊一哮喘病人,患病已十五年。初病发于春秋,渐次冬夏亦发,一年之内几无宁日。与之对坐,哮鸣之音凭耳可闻,不时张口喘息,喘甚时吐痰粘韧,咯出不易。有胃溃疡病史,大便时溏,日行二三次。纳差神疲,面色青黄不泽,肌脆肉薄,骨骼损小。凡遇过敏物,无论饮食入口,或吸入气味,喘病必发。因而中西医家皆从过敏性哮鸣论治,虽终年药不离口。但都仅能稍稍控制,且随时间推移,病势逐年加重。余诊之:左脉细微,一息六至;右脉小弱而软。据此脉症,似属脾肺气虚为本,痰浊阻肺为标。发作时急则治标,当涤痰降逆平喘,病缓时宜培土生金、健脾益气。然一观其舌,认识即时全变。患者舌质淡红,苔则中根部淡黄微腻,前半部剥苔,约有四分之三处无苔,苔剥处舌面粗糙,表层笼罩轻糜,舌边及唇颊粘膜有黄色溃疡数点。据此舌象结合脉症,为肺胃阴津亏乏,津乏则生内热,虚热蕴蒸于上则口舌糜烂,此为病之本。痰热蕴肺.肺气肃降无权而逆上作喘,为病之标。治法当养肺胃阴液以敛虚热,清肺化痰降逆以平其喘,标本兼顾,虚实同治。更参西医过敏之说,合入脱敏之药。用药大致为银柴胡防风五味子、南北沙参麦冬玉竹桑白皮杏仁、象贝母款冬花黄芩葶苈子鱼腥草、黛蛤散、麻黄(少量)、甘草、白果、地龙黄芪等随证选用。药后迅速见效,喘减痰稀,三月后,口舌溃疡消尽,大便亦转正常。但究属缠绵顽疾,虽节节见效,而非持久服药不为功。患者亦有恒心,断续服药两年余,渐得基本缓解。

如无舌象提供确切不移之辨证依据,何得稳操胜券哉!此皆合参四诊而倚重于舌诊取效之例,临证之时细心体认,必有助于疑似证候之辨析。

医家治病效果之优劣,首先取决于辨证之正确程度,而辨证之正确与否,与辨析似疑密切相关。灵活运用四诊八纲,抉真伪、辨疑似,把握疾病实质,则为正确辨证之重要前提。疑似之处常为真情隐伏之地,临证家慎毋忽诸。

无形主宰意念力

现代医学对于健康之定义,包括身心两部分。祖国岐黄之学虽无专门之“医学心理学”,而心理因素对疾病发生、发展、转归及预后之作用与影响,素为医家所重视。医学典籍《内经》中已不乏精神、情志活动影响疾病之论述,如《素问·举痛论》:“怒则气上,喜则气缓,悲则气消,恐则气下”,“惊则气乱”,“思则气结”。《玉机真藏论》:“忧恐悲喜怒,令不得以其次,故令人有大病矣。”可见精神情志调节失常,人体气血正常运行及脏腑间之协调平衡即遭破坏,而变生疾病。反之,精神情志活动正常,调节合宜,则气血通畅,脏腑安和,从而疾病化解,健康常随。

强大或持久之精神、意识、思维、情志等心理活动,集中于一点,即可产生意念力。意念力与短暂或散发之精神活动相较,其对于人体生理病理之作用及影响,百倍过之。因而业医者务必加以研究,用以为治疗疾病及养生保健服务。

据不完全观察与体会,意念力有如下特征:

一曰:具传递性。意念力可通过心、脑等相关器官向体内外发射、传递。其中体内传递拟称:“信息反馈”。反馈之信息,能直接或间接影响脏腑组织等肌体之功能活动。

意念力(或信息)有良性与劣性之分。良性之意念力来自精神愉悦、情志舒畅、意识高尚、思维善向。反之,劣性之意念力产生于精神痛苦、情志变动、意识低下、思维恶向。

良性信息反馈可促进气血运行、肌体各部生理功能之正常发挥及相互协调,既利防病,亦利除疾,因而有益于健康。不良信息反馈结果相反,抑制机体正常生理活动,轻者损害健康,重则导致疾病发生、加剧,甚至殒灭。

意念力形成之反馈信息其强度与意念力强弱成正比,与意念力持续时间成正比。精神情志活动所形成之意念信息,不仅直接作用于疾病本身,还影响药效。《内经》论药物须经人体吸收,然后始能发挥作用,如正气衰弱,无力发挥药效,所谓“神不使”,则金丹无异顽石,灵芝还同朽木。良性之信息导向,可增强机体活力,促使药效充分发挥,而疗效相应提高。不良信息导向,可抑制功能活动,降低药效势所必然。

二曰:具定向自动增益性。人体之意念信息,一旦形成之后,无论良性或劣性,如不加改变或阻断,原有信息可定向自动增益。即可在原意向上自动加强意念,增强信息反馈,则良者愈良,劣者愈劣。因而不良意念切莫起之于心,一旦萌动速使消除,否则变生疾病,有碍健康,尚属小事。若病患者之恐惧心理不及时解释,则恐惧之情与日俱增,终至不可自持。其余各种意念,亦复如是。据此,则良性信息当引导增长,而劣性信息自宜速断。

三曰:具可阻断性与可逆性。信息之无论良劣,形成之后,可以阻断,亦可逆行改变。以何阻断,以何使之逆行?曰:以意念阻断,以意念使之逆行。须知意念之产生、持续、变异、熄灭,全在践行者之一念心中。故罗谦甫于《卫生宝鉴》中曰:“心静则万病息,心乱则百病生。”今仍举恐惧为例,患者之恐惧意念既已形成,悟其不善,急欲除之,只须思想中真切抛弃此一意念,渐可不再恐惧。如代之以大无畏,则劣性信息逆行而转为良性,且善之又善矣。其余良劣诸念,各皆准此。

余一密友,因久病缠绵,痛苦倍尝,“赍百年之寿命,持至贵之重器,委付凡医”,一度感伤之至,悲戚不已。虽时过境迁,而此念不消,常浮脑际,以至愈来愈强,甚至梦寐之中屡见不祥。此即意念之定向自动增益。彼至此时,猛然觉醒。深感人生难得而百年易逝,理当克制病痛,勤恳努力,以奉献社会,造福人民,岂可自暴自弃?由是则念虑顿转,从此勤劳奋发,心情欢愉,不为病扰,不仅工作顺利,病体亦渐好转。此则全在阻断、逆转之力,否则后果岂堪设想也哉!

为医者无论临证抑或日常生活之间,见有不良信息者,当好言规劝、开导、助其阻断,以至转变,使病者危者,重归坦途,再就生机,则其功莫大焉。此或谓之心理疗法,足可辅药物之不逮,是岐黄家宝葫芦中所不可缺者也。

四曰:具个体差异性。意念力之各种特征,与患者自身之心理素质、敏感性及秉赋等各种因素有关,因人而异,具明显个体差异。

五曰:具相对稳定性及可塑性。人体之意念可依精神、意识、思维、情志等心理活动随机改变。在心理未有根本转换情况下,意念相对稳定。

关于精神因素、意念力在临床实践中之实际情况,试以严重危害人类健康又难以治疗之肺痨与恶性肿瘤为例,略作说明。

在痨病与癌症患者中,虽选择病情、体质、治疗等情况基本类似者加以观察,而预后之个体差异依然甚大。其中除各种客观因素而外,患者主观之精神意识情志等内心活动,影响极为重要。二三十年代之肺痨,其恐怖及威慑之力,似不亚于今之癌症。陈存仁于1939年出版《通俗医话》一书,反复阐述心理与肺痨之关系。提倡“欲治痨病,欲预防痨病,必以消释忧惧为前提”。盖因“无谓之忧愁,足以减低身体之抵抗力,使病根愈深,难于肃清。故无论其所患者为时邪,为虚劳,为外症,为内症,忧虑不已,必影响于疾病之痊愈,使小病转为大病,轻病变重病。患肺痨而因忧愁不已,转为不治之症者,以余所见则甚多”。“余尝得一统计,即肺病之死者,死于忧惧畏悸者十之五六……欲杜痨病之狂獗,必须打破忧惧误杀之谜”。又指出“精神畏怯,可使肺病短期死亡”。并大力倡导“精神克制肺病,心理消除痼疾”。现在,由于医学进步,肺痨已非不治之症,因而恐惧心理亦渐消失。反之,不为病挠之态势,大有助于控制疾病,恢复健康。今时治疗肺痨之良好效果,恐非全属药治之功,患者之精神因素亦至关重要。

同样,于目前癌症临证过程中,患者心理状态之优劣,直接关系治疗效果与预后。为此,众多病员家属隐瞒病情,患者因不知患有癌症,不生忧惧之心,不形成不良信息反馈,因而疗效多佳。相反,懵懂而治之已经得效者,一旦明了病情,骤然形成强烈之不良信息反馈,则病势多急转直下,从此一落千丈,獗而不振者不乏其例。

良性意念可使恶疾自消,谓予不信,请看实例:某处卫协负责人,曾为余述一胃癌病例,系彼地医院亲诊者,五十余岁,某厂工人,文化较低,体质强壮。偶因胃中不适,至医院检查,确诊胃腺癌,尚在早、中期间,建议手术,患者怫然而去,自以为从不生病,何来癌症?竟不以为然,依然日日上班,亦不服药。三月后医院通知复查,结果癌肿已缩小近半。又越半载,再次给予检查,竟然癌肿消失,病体康复。该患者未经任何治疗,其所以愈病者,全仗“不信生癌”所形成强烈持久之意念力,产生良性反馈信息,使局部气机通达,癌毒消散,久之竟得痊愈。

上海电视台亦曾报道一台湾女士,患此不治之症,来沪求医亦无结果。后参加沪上特有之“癌症患者俱乐部”,不作任何治疗,惟在其中与诸病友,相互关勉,患难与共,怡情悦志。愉快生活。以坚韧不拔之意念力、持续不断之良性信息,集照整个身心。一年后竞得病灶蠲除、沉疴霍然,凯旋于死亡线上,其乐何似!

劣性意念,可致恶疾,若谓不信,资料为证:

谢文伟《中医成功治疗肿瘤一百例》:“事实证明,癌症的发生、预后和精神因素关系密切。例如许多癌症病人有‘好生闷气’的性格,或有精神创伤史。国外学者莱什曾综合355年间有关肿瘤病因及发病学文献75篇后发现,影响癌症发病的重大生活事件,一般先于癌症起病前6~8个月。格林通过观察大量乳腺癌病人,也证实了生离死别的忧郁悲伤和焦虑多发生在癌症前一年左右。国内也有人调查过癌症病人的心理状态,结果癌症组中有精神刺激因素者占86%,而非癌症组中,有精神因素者占15%。癌症组受到的精神刺激强度也比一般组病人要强。”由是观之,可见精神因素为酿此大病元凶之一,亦为除此大病之灵丹妙剂,惟在患者驾驭得当与否耳。

精神因素形成之意念信息,稳定正常则辅佐君主之官而“神明出焉”,变动不居则戕贼自身、逆乱气机而变生诸病。因而须掌握其特性,进行有效调节,用以预防及控制疾病,保持健康。然人身五志易极,七情易伤,心识田中,波澜起伏。因而平昔宜加强思想修养,心理锻炼,达观人生,积极向上。则“精神内守,病安从来”,如孟子云:“吾养吾浩然之气”。岂仅养生保健、却病延年而已矣。

“体若燔炭,汗出而散”浅析

“体若燔炭,汗出而散”一语,见于《素问·生气通天论》与《素问·阴阳应象大论》之“其在皮者,汗而发之”,同为历代医家运用汗法治外感热病之理论根据。然于《内经》原文,诸家意见不尽一致,略析如下:

其一。“体若燔炭,汗出而散”一语,今在“因于暑、汗、烦则喘喝。静则多言”之后,据文译义,可解为感受于夏天暑气而发热者,症见汗出,烦躁时即喘促气粗,喝喝有声。如邪热伤阴,精神内乱,身形虽然平静,而反见多言多语。身热炽烈如燃炭,若予汗解,发热便可消退。而明代医家吴鹤皋将“因于寒”句移至“体若燔炭,汗出而散”之前,并注云:“人之伤于寒也,则为病热,故云体若燔炭。治之之法,在表者宜汗之,汗出则寒可得而散矣。”朱震亨、张琦均从吴注。

其二。暑为阳热之邪,初起即现气分症候,虽见“体若燔炭”但不可“汗出而散”。《叶香岩三时伏气外感篇》曰:“张凤逵云:暑病首用辛凉,继用甘寒,再用酸泄酸敛,不必用下,可称要言不烦矣。”然“暑病首用辛凉”作何理解?南京中医学院之《温病学教学参考资料》曰:“张凤逵云‘暑病首用辛凉’--暑热伤气为无形之热,故治宜清气热,肺为清空之脏,得辛凉则平,此仍是白虎的辛凉清热,不是发汗的辛散方剂。”此说当是。而叶文原注云:“如肌表热无汗,辛凉轻剂无误。”表热而无汗,是有寒邪束表,故致腠理固密,必非暑热阳盛,肌表开泄之症。验于临证实际,暑天并非全属邪热,感受寒邪者实复不少。虽感于寒而天本热盛,又非冬月纯寒可比,故不宜辛温劫夺之品,仅用辛凉轻宣之剂。由此可知,“如肌表热无汗,辛凉轻剂无误”之说,非暑温正证正治。若真属暑温,则不可汗矣。吴氏移易经文,确有至理。

其三。温病学说成熟之后,于表证最初邪在卫分(暑证虽属温病范畴,一般无卫分证候,故不在此列。)见恶寒、咳嗽、发热、无汗、身疼、肢倦等症,前贤创辛温疏解之法。盖温病解表,固以辛凉为大法,然于感邪之初,必须侧重辛散,凉药不宜用之过早,亦不宜过多,庶免凉遏之弊。故于热病最初阶段,显见表证者,以用辛平疏解之法最多。此时症见恶寒而无汗,故可投葱豉汤、荆防败毒散之类以解散外邪。然温病本是热证,常迅速热化,证见热重寒轻,或不恶寒而口渴,咽微痛,苔微黄,脉转浮数或滑数,则又宜辛凉清解。方如银翘散,桑菊饮之类。此时常有微汗,邪祛病退,汗亦自除。据上所述,则温病虽是热邪袭人,初期“体若燔炭”之时,亦可适用“汗出而散”之法。倘将《内经》原文中“因于暑”之“暑”字,视为热病之统称,而非仅指狭义之暑病,则汗解之法,不仅适于伤寒初感,亦宜于温病初起,则更臻完善矣。

故凡感症初起,表未解者,无论风寒、温热,必用对症之方以解其表,方得应手而愈。兹各举一例以明之。

风寒例。友人徐某妻钱氏,于癸丑年(1973年)岁末病感冒。头痛、恶寒、呕逆俱甚,兼见咳嗽多痰。思食鸡蛋,食后旋又吐出。已服西药及注射退热针剂两日,体温降而复升。其夫于除夕前夜来舍索方。要求两日内病愈而新春可以作客。询知其病后从未得汗,因而通体不适。余详推症候是风寒外感,表实之证也。拟一辛温解表方付之

苏叶9g 荆芥9g 防风9g 陈皮6g 半夏6g 杏仁9g 炙草2g 白芷4.5g 桔梗4.5g

因是悬拟之方,故嘱先服一帖再议。友人配药回家,测得其妻体温39.2℃,为求愈心切,一小时内连进两煎,且复以厚被,药后又一小时许,得通体微汗津润,体温逐渐降至正常。恶寒除,头痛解,次晨即食粥两小碗,亦不复呕逆,但微见咳嗽乏力,嘱以成药善后,新春间遂得应酬如常。

温热例。副局长朱某于1986年秋突发高热,体温40℃,其堂妹为医院护士,打针服药倍极周至。越两日,热不少减,迓余为诊。诊见面色缘缘正赤,所谓“阳气怫郁在表”也。口气粗而灼热。切其尺肤则潮润而灼指,头痛、口干、咽痛,无明显汗出。脉浮数有力,舌边红而苔薄白。证属风温外感,故所见诸症,多呈热象,当以辛凉清解之法治之。投银翘散方,药后得通身透汗,一剂即热退病除。方为:

银花12g 连翘12g 荆芥9g 淡竹叶9g 薄荷6g (后入)鲜芦根30g 桔梗6g 生甘草3g 豆豉15g 牛蒡子9g

粥油益阴有殊功

粥油者,乃煮粥甫熟时所成之稠汁也。下自孩童,上至耄耋,无不食之屡矣。至其益阴之功,则知之者鲜也。夫米为养生首要之物,而粥油为米中之精华,其功用已不待言。

赵晴初《存存斋医话》论粥油甚详,其文曰:“余治一暑湿证,已热退神清,胃动进食矣。忽急邀诊,乃发热神昏,更加气喘,细询因吃粥油三、四盏,遂至此。余力辞,病竟不起。阅《本草纲目拾遗》言:‘粥油能实毛窍,益阴之功胜熟地。’暑湿初愈服此,安得不复发而增剧耶!又袁了凡先生曰:煮粥饭,中有厚汁滚作一团者,此米之精液,食之最能补精。又《紫竹林单方》治精清不孕方,用粥油日日取起,加炼过盐少许,空心服下,其精自浓。”赵晴初此说,可谓简洁明了,要言不繁。其于正反两面,论粥油益阴之功,直截了当。而殊不知粥油尚能治肺痨大病,诚能起死人而肉白骨。

余于早岁业医之初,偶听市结防所领导之报告,中间现身说法,谓其少年时,曾在某纱厂作童工,自昼十余小时繁重劳动,夜间睡卧低矮阴湿之双人床,名日“鸽子铺”,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。久之则潮热口干倦怠乏力,纳呆神瘁。入夜必盗汗,衣被尽濡。不得已求医问药,确诊为“肺结核”。然无力治疗,坐听天命而已。幸有一老年厨师窃告之曰:粥之浓汁能治此病。并嘱其备一大号茶缸(搪瓷杯),暗暗放人厨中指定之处,该老厨师于每日清晨大锅粥成时,即舀满稠汁,使之潜饮。如此一日不间。凡四阅月而盗汗止,胃纳开,渐渐体丰神焕。令人谈痨色变、闻痨落箸、且当时中西医家每视为畏途之痨病,竟由此霍然,而粥油之力,可谓宏且神矣。

王清任《医林改错》曰:“血化下行不作痨,”而李时珍于《本草纲目》中引《养生集要》曰:粳米能“通血脉,和五脏,好颜色”,可知粥油不特补阴,且补而不滞。粥油乃平淡无奇之物,恰建奇勋于平淡之中,愿读者诸君,勿以其平淡而忽之。

虚劳初探

虚劳一症为虚损劳伤、久虚不复之病,自古以来即属难治之疾。今时医药进步、生活安定,此病似已少见。其实典型之虚损症虽不常有,而诸多慢性而迁延难疗之病,无不涉及损途。如久治不愈之慢迁肝、肾病综合征、慢性尿毒症、再生障碍性贫血、结核病及肿瘤患者免疫功能低下者等不胜枚举,多可从虚劳病中求其治法,可知探研“虚劳”仍有现实意义在,故余不揣浅陋,试作本文。

一、释名

“虚劳”为虚损劳伤之简称,其含义有二:一者以真元损伤过甚、脏腑气血阴阳严重虚弱为病,但纯属虚证。亦即《素问·通评虚实论》“精气夺则虚”之义。如恽铁樵《风劳鼓病论》卷二“虚劳”篇曰:“虚者,气血之虚;损者脏腑之损,久虚致损,脏腑皆有。”莫枚士《研经言》“虚劳论”亦曰:“苟因劳伤气血不复,皆得称为虚劳。”然此意义之虚劳,亦称作“虚损”、“损病”。此义当为虚劳之本义,故中医学院教材《内科学》“虚劳”病篇即取此义。而晋代之《肘后疗》则直称“虚损”。

虚损之定义,《中医大辞典》载:“因七情、劳倦、饮食、酒色所伤,或因病后失于调理,以致阴阳、气血、脏腑亏损而成”之病症。与上述虚劳之含义正相符合。本文下述凡言虚劳者,皆取此义。

虚劳之另一含义,渭在虚损基础上,更兼内热渐起、虚火日炽,焦灼气血,致血瘀不行,日久化而为虫,啮人脏腑而发为痨,或感染痨虫而发病者。如《风劳臌膈四大证治》曰:“虚是气血不足,损是五脏亏损,劳是火炎于上。劳瘵者,既虚且损,复竭其力,而动于火以成其劳也。虚而未劳,但名不足;虚而且劳,其成瘵成蒸无不至矣。”又曰:“故劳者,必因于虚,虚极必至于劳。”又《研经言》曰:“今之所谓虚劳,古之所谓蒸也;古之所谓虚劳,今之所谓脱力也。”则虚劳一词,包括虚损与劳瘵在内。故《中医大辞典》对“虚劳”之释义即取此义:虚劳“包括气血、脏腑等正气损伤所致的虚弱症和某些具传染性、表现为虚弱证候的疾病。后世多将前者称为虚损,后者称为劳瘵或传尸劳。”

二、成因

虚劳之成,《理虚元鉴》列有六因:“有先天之因,有后天之因,有痘疹及病后之因,有外感之因.有境遇之因,有医药之因。”所渭先天之因者指秉赋及遗传因素。后天之因为劳累过度及摄养不善,痘疹、病后以及外感乃疾病因素。境遇为精神因素,而医药之因则为误药致病。

本病纵有六因之分,且体质、精神因素与外感、疾病,境遇诸因可相互为病,但终不出内外二因。外因中以感受外邪失于解散,邪气久留最为主要。如《笔花医镜》“虚劳论治”指出:虚劳之症“固由真阴亏损,虚火烁金而然。而其始大半由于外感,感邪在肺则作咳嗽。治失其宜,则咳不已。久咳则伤肺金,金伤不能生水,则肾水日枯,肾火日炽,上灼于肺。再复嗜色欲、受外邪,以竭其水,而虚劳成矣。”

外感成劳《内经》已有论述,尤怡于《医学读书记》中释经文“劳风法在肺下”节后,慨然曰:“读此,可悟伤风不解成痨之故。劳风者,既劳而又受风也劳则火起于上,而风又乘之”。“设不出,则风火留积肺中而肺伤,肺伤则喘咳声嘶,渐及五脏,而虚劳之病成矣。”感受外邪为虚劳病之重要成因,无怪乎绮石先生不禁大声疾呼:“伤风不醒便成劳。”

内因成劳不外水亏火旺、土弱金伤诸候。如《笔花医镜》曰:“间有本元不足,思虑太过,而心血耗、心火旺,肾水干、肺金痿者,其受病不同,及其成劳一也。”内因成劳实已包括《理虚元鉴》所述六因中后天、疾病、境遇、医药诸因素,亦与先天秉受与体质强弱密切相关。

无论外因抑或内因,当着意于防范,切勿因循以使病成,然后渴而穿井、斗而铸兵,亦已晚矣。平素当窒情欲以积精全神、节饮食以调护后天,惩忿怨以颐养天年。倘感外邪速进药饵,亟使解散,以保安康。

由此可知,感受外邪且留着不去,为虚劳病之一大成因,则临证凡遇外感之病宜加重视,勿以病小而忽之,亟予及时、正确、高效之治疗,务使迅速、彻底解散病邪,毋使留着变生他患以遗殃于日后,斯为善矣。

三、证候

本病之证候,《巢氏病源》提出五劳、六极、七伤之病变,并详列不同证候凡七十五论。后世医家,多宗是说,然五劳、六极、七伤之具体内容,诸家未尽相同。如《巢源》曰:“夫虚劳者,五劳六极七伤也。”其中五劳与七伤均含两类不同内容,如五劳之第一类以劳伤情志为主,“一曰志劳,二曰思劳,三曰心劳,四曰忧劳,五曰瘦劳。”第二类,则以五脏归纳证候:“肺劳者,短气而肿,鼻不闻香臭。肝劳者,面目干黑,口苦,精神不守,恐畏不能独卧,目视不明。心劳者,忽忽喜忘,大便苦难,或时鸭溏,口内生疮。脾劳者,舌本苦直,不得咽唾。肾劳者,背难以俯仰,小便不利,色赤面黄有余沥,茎内痛,阴湿,囊生疮,小腹满急”而清代无名氏所著之《杂症治要秘录》则采《内经》之文,以“久视伤血,久卧伤气,久坐伤肉,久行伤筋,久立伤骨”为五劳。五劳之内容诸书虽有参差,但终不越劳伤五脏及精、气、神、思、形五者。

又如七伤,《巢氏病源》亦有两义:第一义为“一曰阴寒;二曰阴萎;三曰里急;四曰精连连;五曰精少,阴下湿;六曰精;七曰小便苦数,临事不卒。”另一义为:“一曰大饱伤脾,脾伤善噫,欲卧,面黄;二曰大怒气逆伤肝,肝伤血少目暗;三曰强力举重、久坐湿地伤肾,肾伤少精,腰背痛.厥逆下冷;四曰形寒、寒饮伤肺,肺伤少气,咳嗽鼻鸣;五曰忧愁思虑伤心,心伤,苦惊喜忘善怒;六曰风雨寒暑伤形,形伤发肤枯夭;七曰大怒恐不节伤志,志伤恍惚不乐”第一义侧重下焦及肾精亏损,而第二义亦以五脏伤损为主要病理。

人体由五劳、七伤成病,加之失治、误治等因素,病变由浅而深,由轻渐重,终成“气极、血极、筋极、骨极、肌极、精极”之六极,病情发展至此,已成虚损重证,治之非易。

六极所现之证候。据《巢氏病源》载为:“一曰气极,令人内虚,五脏不足,邪气多,正气少,不欲言;二曰血极.令人无颜色,眉发堕落,忽忽喜忘;三曰筋极,令人数转筋,十指爪甲皆痛,苦倦不能久立;四曰骨极,令人酸削,齿苦痛,手足烦痛,不可以主,不欲行动;五曰肌极,令人赢瘦无润泽,饮食不生肌肤;六曰精极,令人少气嗡嗡然内虚,五脏气不足,发毛落,悲伤喜忘。”

对于五劳、七伤、六极之认识,清代莫枚士见解甚卓,其于《研经言》中曰:“古有五劳、七伤、六极之目,皆言虚也,核之则劳、极二端而已。劳是过用其气,极则几乎无气,其浅深不同。以《病源》所记言之,五劳中志劳、心劳、忧劳、是过用其神;其疲劳是过用其形。七伤则房劳之病,亦劳属也,以其病多,故别出之。然精为七神之一,是亦过用其神也。约之,特形、神二者尽之矣。若风寒暑湿及·切病之久而不去,甚虚其气者,皆极也。极有气、血、筋、骨、肌、精六症者,谓病于气,其极也小欲言;病于血,其极也无颜色,眉发堕落,喜忘。余皆仿此。然约之亦不外形、神也。大抵劳言其始,极言其终,分别截然。”

《难经》对虚劳证候不以五劳七伤六极归类,而主以“五损”。《难经》第十四难曰:“一损损于皮毛,皮聚而毛落;二损损于血脉,血脉虚少,不能荣于五脏六腑;三损损于肌肉,肌肉消瘦,饮食不能为肌肤;四损损于筋,筋缓不能自收持;五损损于骨,骨痿不能起于床。”《难经》之五损叙证皆在形体,未及精神情志及五脏六腑,其实“五损”之证皆本五脏:一损本于肺,二损本于心,三损本于脾,四损本于肝,五损本于肾。与五劳七伤六极仍属一致,并无原则区别,仅有证情轻重程度之异。至于五损与劳伤之关系,乃依病情由轻而重逐步递进。清代张鲁峰于《馤塘医话》中曰:“人之不足,由虚而损,由损而劳,(孟城注:此劳字含五劳七伤在内)由劳而极。”

其实,无论为虚、为损、为劳、为极,总不离“阴阳、气血、脏腑亏损”之基本病理。故虚劳之病,当以人身阴、阳、气、血四者之虚衰为经,以五脏之亏损为纬,则病无遁情、治无不中矣。

如近人恽铁樵于《风劳鼓病论》中曰:“五脏虽分,五脏所藏无非精气,其所以致损者有四:曰气虚,曰血虚,曰阳虚,曰阴虚。”气、血、阴、阳五脏皆具,而病变既成,必有侧重,并不等量齐观。如恽氏又曰:“而气血阴阳各有专主,认得真确,方可施治。”如气虚虽五脏皆有,而虚劳病中以脾肺两经为重点;同样,血虚以心肝两经为重点;阳虚以心脾肾为重点;而阴虚则以肺肾为重点。现将相关病证摘要列之于下:

气虚:肺气虚者症见短气、自汗、气怯音低,时寒时热。可兼咳嗽,易患感冒。舌质淡,脉软无力。脾气虚者症见食欲不振,饮食减少,食后胃脘不舒,平素四肢困乏,懒于言语,色萎便溏。舌淡苔薄,脉软无力。

血虚:心血虚者症兀尢心悸怔忡,健忘失眠,多梦纷纷,面色少华。舌淡,脉细或结。肝血虚者症见头晕目眩,耳鸣胁痛,易于惊惕。妇人月事不调,甚者经闭。舌淡,脉弦细或细涩。

阳虚:心阳虚者心悸、气短,动则气促,神倦嗜寐,心胸憋痛,面色苍白,舌淡或紫黯,脉细弱或结而无力,或虚大无力。脾阳虚者症见面萎食少,纳减腹胀,腹中冷痛,喜温喜按,四肢不温,大便稀溏。甚则完谷不化,舌淡白,脉虚弱无力。肾阳虚者症见面色苍白无华,形寒肢冷,腰膝冷痛,阳痿早泄,或五更泄泻,尿多或小便失禁。舌体淡胖,边多齿印,苔白,脉沉迟。

阴虚:肺阴虚者症见于咳,少痰,咽燥口干,潮热盗汗,甚则失音或痰中带血。舌干少津,甚则舌红无苔,脉细涩,或细数。肾阴虚者症见眩晕耳鸣,甚则耳聋,潮热颧红,腰膝酸软,口干不欲饮,咽痛舌疮,甚则失音赢瘦,两足痿弱无力。舌干少津,甚则舌红,脉沉细无力。

虚劳独特之脉,仲景于《金匮要略》中已有论述:“男子平人,脉大为劳,极虚亦为劳。”论者每以脉大无力之劳为气虚,极虚之劳为肾虚。喻嘉言则曰:“虚劳之脉多见浮大。”又曰:“浮大弦紧,外象有余,其实中藏不足。”而《馤塘医话》于“补编”中所言虚劳之脉,大符临床实际:“虚劳之脉必数,而有浮大、细小之别。浮大而数,阴虚甚也;细小而数,阴中之阳绝矣。又有一种阳虚者,脉不数,但缓而大不收,奄奄无力。”可供临证参考。

四、治疗原则

虚劳之治,当宗《内经》“损者益之”、“劳者温之”及“形不足者温之以气,精不足者补之以味”为基本法则。总以调补患者气血阴阳之虚损,使致充实平衡以恢复健康为目的。

喻子嘉言曰:“秦越人发明虚损一证,优入圣域,虽无方可考,然其论治损之法:损其肺者益其气;损其心者调其荣卫;损其肾者益其精,即此便是正法眼藏。”虽虚劳之症,五脏皆可致病,然五脏之中,以肺脾肾三脏更为首要。《理虚元鉴》曰:“治虚有三本,肺脾肾是也。肺为五脏之天,脾为百骸之母,肾为性命之根,治肺,治脾,治肾,治虚之道毕矣。”而肺脾肾三者之中,又以脾肾更为着重。

《医门法律》云:“治法当以脾肾两脏为要,肾乃系元气者也,脾乃养形体者也。”明代薛己《医宗摘要》亦云:“治虚劳,当以脾肾两脏为要。”

关于治脾,不仅脾胃为后天之本,生化气血以营养五脏六腑、四肢百骸。土居中州,万物所归,有执中央以灌四旁之能。且脾土于虚损症中自有其特殊地位与作用。医书对虚劳有上损下损之说,如秦伯未先生于《内科纲要》中曰:“自上损下者,一损损于肺,二损损于心,三损损于脾,过于脾则不可治。自下损上者,一损损于肾,二损损于肝,三损损于胃,过于胃则不可治。所谓过于脾胃者,吐泻是也。”更引古人之言曰:“不问阴阳与冷热,先将脾胃与安和。”虚劳患者,如若脾胃渐健,纳谷渐馨,饮食畅进,气血由生,必臻病去正复,五脏安和之佳境,何虑虚劳之不治哉。清代名医程杏轩精于歧黄,经验宏富,其于“医案辑录”中直抉心源:“稽古补虚之法,千蹊万经,为其关键,总以脾胃为之主脑。”

肾为先天之本,中含水火二质、阴阳二气,肾阴肾阳即真阴真阳,为人身阴阳之基础,亦即生命之根本所在。凡五脏有虚损者,病久必及于肾。故治虚损者,舍肾脏于不顾则非其治矣。景岳于《全书》“虚损”病篇“论治”条,开宗明义,慨然而论曰:“病之虚损,变态不同,因有五劳七伤,证有荣卫脏腑,然总之则人赖以生者,惟此精气。而病为虚损者,亦惟此精气。气虚者即阳虚也,精虚者即阴虚也。凡病有火盛水亏而见荣卫燥、津液枯者,即阴虚之证也。有水盛火亏而见脏腑寒、脾肾败者,即阳虚之证也。”故治虚劳者,必察肾气之盛衰,倘有损伤,宜速弭平。

余临证所见,凡虚损者久病理其脾而仍无起色者,莫不与肾有关。且肾阴虚者远较肾阳虚者为多,更多兼见虚火旺盛,是以《十药神书》有“肾虚精极、火盛金衰”之论。无论阴虚阳虚,治疗之关键在于固精,若漏卮不堵,虽日进龟鹿参杞,与病何益!固精堵漏虽属重要,而更其要者尤在保精以自珍摄。较之徒恃药力,更为上乘。

《笔花医镜》曰:“惟在屏弃一切,不近女色,调饮食、慎风寒、息嗔怒,静养二、三年,服药可,不服药亦可。自然生机徐转,复其天和,非旦夕所能效也。”此外,如能完善自我之品德修养与加强精神调护,则善之又善也。如《馤塘医话》曰:“凡患此者,修德为上,制药次之;治心为上,治身次之。”此保养调摄之道,亦属“勿药元诠”,不用药饵,胜于药饵,于虚损劳伤诸证,不啻上池之水也。

痨瘵试析

一、释名

古医籍中,痨瘵亦作劳瘵。盖本病每以虚损劳伤为其病理基础,故昔贤常用“劳”字,余则以本病必有痨虫传染,且已形成独立病名,为与虚损、劳伤区别故,选用“痨”字为名。本病于古籍中名称特多,如飞尸、鬼注、传尸痨、尸注、复连、骨蒸、劳极、无辜等,要皆痨瘵之病。

何谓痨瘵?即虚劳病中具有传染性者而言。《程杏轩医案续录》曰:“传尸乃虚劳中另自一种。虚劳无虫,传尸有虫;虚劳不传染,传尸传染。”痨瘵“有一种鬼注尸气,伏于人身,”“渐变而为怪异之虫,日蚀月蛀,”使“脏腑消溃”而病(《红炉点雪》传尸鬼疰篇)。《证治要诀》亦曰:“传尸痨,骨肉相传,乃至灭门。此其五脏中皆有痨虫,古名瘵疾。”古代之痨瘵范围较广,其中包括肺痨而非仅指肺痨,然究以肺痨为重点也。本病互相传染流行广泛,可包括现代医学之结核病在内。

二、痨瘵基本证候

痨瘵之证候,古医籍所载不尽一致,内容庞杂,症状繁多,常令人眼花缭乱,莫衷一是。后人不加深研,随趋简易,明季喻嘉言已有感慨,其于《医门法律》“虚劳论”中云:《巢氏病源》“谓有虚劳,有蒸病,有注病。劳有五劳六极七伤;蒸有五蒸二十四蒸;注有三十六种、九十九种,另各分门异治。后人以岐路之多,茫然莫知所适,且讳其名日痰火。”因而倘能深入研究痨瘵之理、法、方、药,掌握或熟悉其演变规律及治疗法则,必能更彻底有效地控制及治愈本病,而造福人类。

然则痨瘵之基本证候若何?唐容川于《血证论》中提出咳血、痰嗽、遗精、泄泻、潮热、盗汗、瘦削、疲倦、梦与鬼交或梦亡先,喜见人过,常怀忿怨,平旦病减,午后病增,发热、心烦、口燥、鼻干、脸红、唇赤、骨蒸、肺痿、咽痛、失音等常见症状已达二十五种之多,尚未包括全部症状在内。清代莫枚士于《研经言》中高度概括极为庞杂之证候而阐述其研究结论:“乃知传尸劳者,(邹按:即指痨瘵)合尸、疰、疳、蒸四大症以名之也。初以体虚受邪,人感尸虫,于是沉沉默默无处不恶,而不能的言所苫,此时名之为尸可也;甚而发热、喘促、颧赤,名之为蒸可也;及其项间生块,唇口喉舌皆疮,名为疳可也;至差而复剧,死而传人,则为注矣。备此四症,故方法不一,各据见在为言也。”

莫氏此论,虽寥寥数十言,已对痨瘵复杂纷繁之证候加以分类归纳,亦是对痨病理论研究之发展,颇具科学性与实践性。下文对尸、疰、疳、蒸四大证试作探讨。

古籍中对尸、疰症有时合论,有时分论,因二者并无严格区别,且相因为病,故本文亦将两者合为一谈。

关于尸病,《诸病源候论》卷二十三“诸尸候”曰“人身内自有三尸诸虫,与人俱生,而此虫忌血恶能,与鬼灵相通,常接引外邪为人患害。”由此可知,尸病由外邪侵入人体而发病。推而论之,瘵疾初起必有外邪(瘵虫,亦即所谓尸气、鬼气)侵袭为害。而疰病(一作注,两字通假)“诸注候”曰:“凡注之言住也,谓邪气居住人身内,故名为注。此由阴阳失守,经络空虚,风寒暑湿劳倦之所致也。”葛洪则于《肘后方》“治尸注鬼注方第七”中云:“累年积月,渐就顿滞,以致于死。死后复传之旁人,乃至灭门,觉知此候者,便宜急治之。”据此,则尸病乃病邪感染为害,虽葛氏分飞尸、遁尸、风尸、沉尸、尸注之“五尸”,要皆传易疾病之病邪,其中与瘵疾直接相关者则为“尸注”。而疰病则为病邪侵入人体后,留着不去,发为病变,甚至继续传染他人之病理过程。两者实为痨瘵疾病过程之二阶段:尸病见于早期,亦即传染期,疰则贯穿感邪以后之整个病程。

尸、疰两症之证候,十分繁复。如葛洪《肘后备急方》云:“尸注、鬼注病者,……其病变动,乃有三十六种至九十九种。大略使人寒热、淋沥、沉沉默默、不得知其所苦,而无处不恶。累年积月,渐就顿滞以至于死。死后复传于旁人,乃至灭门。知此候者,便宜急治之。”至《巢氏病源》尸病十二候,注病有三十四论。然与本病关系最切者尸病中则为“尸注候”,而注病主要在于注易传染。其实,上述尸、疰所现证候乃属感邪之后所出现之全身症状,或虽属局部症状而为痨病患者易见之症。如“寒热”指全身发热。“淋沥”当指小便滴沥不尽、遗精、白浊、盗汗、妇人经漏不净等症。“沉沉默默,不得知其所苦”,为感受病邪后所出现之中毒症状与机体反应性。当包括疲劳乏力、沉默少言、纳差体瘦、全身不适而难可名状症等。无论病邪侵犯于人体何部,于局部症状之外,必兼以上证候,此等证候可贯穿瘵病之始终。

上述诸症与现代西医学对于肺结核全身症状之描述极相类似。《实用内科学》曰:“全身不适、倦怠、乏力、不能坚持日常工作,容易烦躁、心悸、食欲减退、体重减轻、妇女月经不正常等轻度毒性和植物神经紊乱的症状。”“发热亦是肺结核的早期症状之一。”“盗汗……患者并有衰竭感。”此段描述已几乎包括《肘后方》除“淋沥”以外对尸注证候叙述之全部内容。可见《肘后方》尸注之证候,实为痨瘵感受病邪后所现之全身症状,及痨瘵易见之肾脏病证,亦为古医家论断痨瘵之初步依据。

至于蒸病已不作为一种独立病症,《巢氏病源》仅将其作为“虚劳”病中之一种症状而疳疾则多见于儿科著作,几乎已不见于成人医籍。殊不知久患痨瘵,多见疳证。

所谓蒸病,实为痨瘵主证之一,以潮热、虚弱为特征,因其热自内向外蒸发而出故名曰蒸、《巢氏病源》有五蒸、二十三蒸之名,而痨症中以骨蒸为多见,骨蒸之病根在肾,肾主骨,瘵病真阴亏损,内热炽盛,患者自觉其热从骨髓中蒸发而出,暮热早凉,两颧发烧,五心烦热,喘促溺赤。并见纳差神疲,体倦乏力。

蒸为虚劳病变,不为痨瘵所专有。虚劳病变为痨瘵之病理基础,故瘵疾必见蒸热。

蒸与疳可相互转化,相因为病。如《巢氏病源》“虚劳骨蒸候”记载:“久蒸不除,多变成疳。”而“湿病诸候”中“疳疾”条又云:“五疳缓者则变成五蒸”。

关于疳病,后世医籍仅见于儿科,其实当为痨病之一种中晚期症状。明代万全之《育婴秘诀》早已指出:“儿童十六岁以下其病为疳;十六岁以上其病为痨。疳痨即气血虚惫、脾胃受病之所致。”万氏将疳痨视为一病之两个不同阶段,以年龄加以划分。须知小儿疳病当属虚劳范畴,其中虽有痨瘵。但多属虚劳。属痨瘵者,疳症为痨病中一种证候,不作独立疾病。而于成年痨病患者中,疳症同样为痨病之一种重要证候。

所谓疳,乃脾胃运化失常所致之慢性营养障碍性病证。虽有热疳,冷疳,疳痨、丁奚、哺露等数十名称,而其实质,不外因虚劳或痨瘵导致脾胃运化失职,饮食精微不能化生气血、滋养百骸,渐至气血俱虚而造成形体及五脏之病变。临床多见面黄肌瘦、毛发枯黄、纳谷不振、脘腹胀满、大便失调等证。严重者可兼见紫癜、浮肿、口唇喉舌生疮、肛门湿烂、淋巴结肿胀或久溃不敛等证。验之临证,此类症状确为痨瘵久病患者所常见。

综合尸、疰、疳、蒸四大证所现证候,以全身者为多,局部证候较少,而肺部证候则更少。瘵疾中痨虫多犯肺脏,而后世医书所论瘵疾实际多指肺痨而言,何以尸、疰、疳、蒸四大证中,不见肺痨证候?盖尸注疳蒸所叙证候为全身症状,乃痨瘵诸证之总论,临床当据不同之发病部位,增加相应之局部证候。如肺痨现代中医将其主证概括为咳嗽、咳血、潮热、盗汗四证。而明代《医学入门》“痨瘵”篇中更加遗精、泄泻两证而为六证。其实无论四证抑或六证,部分症状已包括于尸、疰、疳、蒸诸病候之中。如遗精、盗汗已包括于“尸注”之“淋沥”证中;泄泻显属疳证;潮热为骨蒸病候,而咳嗽、咳血不见于尸、注、疳、蒸四大证中,因咳嗽、咳血虽为肺痨必见之症,但仅为肺脏之局部症状,故尸疰疳蒸诸证中不加叙述。后世医家所叙痨瘵已不如古人包罗万象,多仅以肺痨为言。而咳嗽、咳血、潮热、盗汗所谓肺痨之四大主汪,其实仍以尸注疳蒸诸证为基础,加上邪犯肺金所见之局部症状而成。

三、痨瘵治疗大法

至于痨瘵治法,本文不加讨论,仅略述其大法。《医学正传》倡“一则杀其虫以绝其根本,一则补其虚以复其真元”两大治疗原则。证之临床,似嫌不足。此病多属阴虚内热,且其热深痼,不易遽除,因而除热一法亦不可忽。故余以补虚、清热、杀虫为治疗痨瘵之三大关键,非独肺痨为然也。

药治之外保养一法尤为重要。王节斋曰:“劳瘵最为难治,轻者用药数十服,重者期以岁年。然必须病人惜命,坚心定志,绝房室,息妄想,戒恼怒,节饮食,以自培其根,此谓内外交治,庶可保全”.

大小肠脉诊部位辩

脉诊五脏六腑皆有定位:左寸心;左关肝胆;左尺肾与膀胱;右寸肺;右关脾胃;右尺肾与命门,自叔和倡导以还,历代医家成宗之从之,已成千古定论。虽偶有一二异议,终不能易电。惟大肠与小肠两腑,在寸在尺,诸说不一,而见仁见智,各有至理焉。

陆定圃《冷庐医活》曰:“大肠脉候左寸,小肠脉候右寸,此《脉诀》之言也。自滑伯仁候大小肠于两尺,李士材称为千古只眼,后人遂皆信之。”然大小肠究当候之于寸抑候之于尺?依旧扑朔迷离,令人莫衷一是。

小肠脉候于左寸,大肠脉候于右寸,诸书辩论颇多,姑不赘述。而大小肠察于两尺,前人早起疑窦。如《古今医案按》载虞天民“治一妇人年五十余,小腹有块作痛二月余。一医作死血治,与四物加桃仁:等药,不效。又以五灵脂延胡索乳香没药三棱莪术等丸服,又不效。其六脉沉伏,两尺脉绝无。虞曰:‘此乃结粪在下焦作痛耳,非死血也。’依法治之,下黑粪如梅核者碗许而愈。”俞震按:“尺脉沉实,则为下结粪。今两尺绝无而断结粪,又见取脉之巧非出一途。”余谓此非取脉之巧拙,乃为大小肠本不该侯于两尺部之明证。

清季龙柏氏著《脉药联珠》一书,于大小肠之脉诊部位,标新立异,自成一说。其书曰:“古脉诀皆以大肠附肺,小肠附心,包络附命门,以为火附火,而金附金也。独不知心肺乃清净之腑,居之最高。而大肠为传导之官,行之最下,岂得与之同部?况经云:“上附上,右外以侯肺,内以侯胸中;左外以侯心,内以侯膻中。并未及于大小肠,足见不附两寸可知也。夫胸中者,腔之内,肺之外空处电;膻中者,肺之下,包络之外空处也。夫既候膻中,非包络而何?包络之居左寸无疑,岂得置于右尺?况于肝木厥阴同位,其附左寸更无疑矣。又口:左寸之下,关之上,曰人迎之表,正应小肠太阳经也:右寸之下,关之上,曰气口之里,正应大肠阳明经也。余于斯道究心有年,切脉应症未尝差失,故更以易。非敢臆度也。”

按前说“左寸之下,关之上,曰人迎之表。”“右寸之下,关之上,曰气口之里。”非谓人迎气口位于两寸关之中间,而谓人迎位于左关,气口位于右关。故“关之上”一语中之“上”字,不当解为“在关部之上方”,而应解作“正在关之部位上。”李士材《诊家正眼》曰:“按古称关前一分,人命之主,左为人迎。以察外因;右为气口,以察内因。”“夫寸关尺三部,各占三分,共成寸口。故知关前一分,正在关之前一分也。”以是可见人迎、气口实在左右两关之前端,并不在寸关两部之中间。直捷而论,则人迎属在左关,气口属在右关。龙氏谓小肠经候于人迎,实即候于左关之前端。大肠经候于气口,实即候于右关之前端。若以腑论之,则其部位当在关部之中下端,故其在《脉药联珠》“入手认脉脏腑部位脉诀”一节中,直抉心源:“左尺属水,膀胱与肾;小肠肝胆,左关细认;心君包络,膻中左寸;右尺三焦,相火曰命;右关脾胃,大肠附盛;胸中肺金,右寸部定;左寸关间。人迎表症;右寸关间,气口里应。”

高阳生《脉诀》虽将大小肠之脉诊部位定于两寸,而于“芤脉”条下却曰“寸芤积血在胸中,关内逢芤肠里痈”,又将肠痈之诊断,明确定于关部。余意此非前后矛盾而然,可能前者从《脉经》承袭而来,后者为作者临证实践所得。无独有偶,宋代王明清《挥尘录》卷二“余话”中记载名医杨吉老之婿凭关部芤脉治肠痈一例,恰为《脉诀》作佐证。

“杨吉老者,泗州人,以医术闻四方。有儒生李氏子,弃业,愿娶其女,以受其学,执了婿礼甚恭。吉老尽以精微告之。一日,有灵璧县富家妇有疾,遣人邀李生以往。李初视脉云:‘肠胃间有所苦耶?’妇曰:‘肠中痛不可忍,而大便从小便中出。医者皆以为无此证,不可治,故欲屈君子。’李曰:‘试为筹之,若姑服我之药,三日当有瘥。不然,非某所知。’下小元子数十粒,煎黄芪汤下之。富家依其言。下脓血数升而愈。富家大喜,赠钱五十万,置酒以问之。曰:‘始切脉时,觉芤脉现于肠部。王叔和《脉诀》云:‘寸口积血在胸中,关内逢芤肠里痈,’此痈生肠内所以致。然所服者,乃云母膏为丸耳。切脉至此,可以言医矣。李后以医科乃第,至博士。”

余谓大肠诊于右关,小肠诊于左关,较之诊于两寸或两尺,不仅更符临床之实际,且深契于脏腑之排列。倘以现代医学中“系统”二字将中医脏象作一归纳,则一目了然:左寸诊循环系统;右寸诊呼吸系统;左尺诊泌尿系统;右尺诊生殖系统;左右两关则共诊消化系统。由是观之,界划井然,紊丝不乱。

再观古典医籍,脾胃与肠,每每混杂不分。古云“大腹属脾”,而大腹中所藏者正是大肠与小肠。仲景《伤寒论》谓“阳明之为病,胃家实是也。”主证为燥屎内结,法用攻下。据证据法,皆是肠病肠治,而非胃病胃治也。书中明言“有燥屎在胃中”,实为“有燥屎在肠中”,此属常识,已不须辨之矣。

综上所述,大肠诊在右关,小肠定于左关,自无疑义也。

脉学三题

一、自病亲验脉双弦

弦为肝经之主脉,肝属木而气横,因而每易侵凌其他脏腑而变生病患,故魏之琇尝言曰:“肝为万病之贼。”临证间常见弦脉或兼弦之脉,掌握弦脉之诊察方法及诊断意义,既极需要,亦极重要。弦脉有单弦、双弦之分,恒常之说弦脉,实为单弦脉。即无论左右手,一手仅见一道呈现弦象之脉象,亦即通常所说之弦脉。另有一种双弦脉,虽所见较少,然一旦出现多主重病、久病或证情复杂之病,此时倘不能把握病机、当机立断,则毫厘千里之失在所难免,故仍有研究之必要。余于六十年代一病非轻,沉困之极,脉见双弦挺劲,屡访名流,竟无识其脉而能论其证者,所用方药不惟无效,反致益疾。每忆及此孟城心有余悸,今据余之切身体验,将双弦脉稍加引述,以饷读者。

双弦脉之体状,前贤有两种见解:

一者以左右两手中,见于一手为单,见于两手即为双,意即左右手同时出现弦脉者为双弦。如《四诊抉微》引《脉鉴》云:“两手脉弦为双,一手脉弦为单。”而戴同父更以“两关俱弦,谓之双弦。”两者虽小有不同,实则仍属一类。

另者认为双弦脉当于一手寸口脉中出现两道弦脉,或见于左手,或见于右手,若左右两手俱见则为四道弦脉,即左右手各有两道弦脉。如日人丹波元简之《脉学辑要》引吴山甫曰:“双弦者,脉来如引二线也……若单弦,只一线耳。”又如徐忠可于《金匮要略论注》中曰:“有一手两条脉,亦日双弦。”

上述两种意见中余意为当以后者为是。盖前者所述即是普通之弦脉,或见于一手,或同见于两手者,亦即通常所说之“单弦脉。”余当年于病中所现乃左右手各有两道弦细挺劲之脉,平行而驶,稍带数象,按之不衰。亦有人曾见患者一手之两道弦脉并不平行,而呈高低昂藏之形,理亦可通,而余未之见也,存之以待明者。

其次,双弦脉之主病,不出弦脉主病之范围,前人论述可概括为三条:一为《脉经》之说“双弦则胁下拘急而痛。”滑伯仁,吴山甫皆土于此说。二曰“双弦寒痼”。张璐玉《诊宗三昧》,徐洄溪《脉诀启悟注释》,李延罡《脉诀汇辨》等见解相同。三为双弦主虚。如徐忠可于《金匮要略论注》中曰:“此乃元气不壮之人往往多见此脉,亦主虚,适遇概温补中气,兼化痰。应手而愈。”

就余当时之病状而论(参见“镇肝涤痰疗癫狂”篇上半部分),为心肝痰热内扰,兼阴虚气郁,经巢念祖先生治以清肝涤痰、养阴安神而效。彼时见证之中,最为主要之症为腹笥气撑作疼,牵引两胁不适,应于上述第一条。确亦见虚,而非宜温补。最不同者为寒热相左,彼主寒痼,余为肝热。此非前贤论述之误,须知脉乃四诊之末,须合望闻问而断,始为合辙。倘单以脉论,则脉有兼象,亦应取之沉候,此处常为主脉真性隐伏之地,诊脉者不可忽也。如为寒痼,必双弦而兼见沉、迟、紧、涩等象。如余自病时所主痰热,乃双弦劲细有力兼带滑数,按之不减。于此等处细心体认,必有意外收获。久久纯熟,自可出奇制胜。

二、芤脉求是

芤脉之形态,前人皆以慈葱为譬,因是形象模拟,以致理解不一,而成分岐。古籍中对此有两种见解:一者以浮沉俱有,中候独空,为芤脉之体状。如《脉诀汇辨》曰:“芤草状,与葱无异,假令以指候葱,浮候之着上面之葱皮;中候之,正当葱之中空处;沉候之又着下面之葱皮。”二者主以两边俱有,中央独空,如《脉经》曰:“芤脉浮大而软,按之中央空。”又如《四诊抉微》:“芤形脉大软如葱,按之傍有中央空。”

上述二种意见相类而不相同:两者均以慈葱为喻,一者执其左右,一者据其上下,而所成之脉体形象仅略有参差,无有本质区别。今人《肖通吾脉决及脉案》,则将上述两种意见合二为一:“芤脉之主要特征是四周浮大,中间空虚,并非浮沉取之有,惟独中取不见。”

对于芤脉体状之意见,余赞同叔和《脉经》之说。芤脉于临床中很少见到.较难实证。余曾见一说,以细小柔软而具一定弹性之橡皮管与人体之血管类比,芤脉见于大出血之后,此时动脉管由血容量急剧减少,而血管尚未收缩,或因失血过多一时无力收缩,血管之张力仍在,脉管中气多血少,故此时按之脉体见软,正与橡管中充满气体按之绵软有所近似。若以指诊于橡管之上,浮取则软大,中取则“脉”体中间较浮取更软,而“脉”体之两边较中间稍为充实有力,若是虚脉则两边与中间同样无力,而其绵软之脉体则相对呈现阔大。如再于橡管上沉取之,极难分清指下有底面橡管之感觉,盖芤脉出现时,一般情况下,其血管周边之张力基本相同,则芤脉浮取时仅感觉血管上面之张力,中取时两边之脉管受到压缩,则张力增加,故见“两边实”,沉取时,脉管上部之张力加上血管内血液流动之力,已大大超过脉管底面之张力,故沉取不可能有“又着下面葱皮”之感觉。此一描述似为想象之成分居多,但却符合临床实际。

至于芤脉之主病,主以大出血诸家皆无异议,而《脉诀》主以瘀血及痈脓,为诸多医家所不纳。《濒湖脉学》引《脉诀》之语,亦屡为他人所诟病,其实上述两者皆为芤脉所主之病症。大出血虽病灶在于局部,而一经出血,必迅速波及全身,当视为全身性疾病,故其出现芤脉,亦必寸关尺三部俱见。且所见时间甚短,失血之后脉道不充,及血管张力随之减退,脉管收缩,即变现为细脉或弦细,或细涩之类,必不再见芤脉,故临证之际,芤脉不常见也。

芤脉主瘀血及痈脓者,脉象俘在时间亦较长,非如大出血之芤脉呈一时性。余推测其形成之机转,乃缘气血运行受阻而然。“脉乃血派,气血之先。”谓脉搏之跳动乃是肌体气血运行之信息反应,当某一脏器或组织无病时,其气血运行畅通,与其相应之脉诊部位亦呈止常脉象。当其局部或瘀血凝滞,或痈脓内生,偏于脏腑或组织之某一侧,则另一侧仍可流通气血,不过受其影响,使流通面积变小,且因受到阻碍而不畅,故于脉诊部位仍见一道脉,仅呈细涩而已。如瘀血与痈脓阻于气血运行之中间,气血必从其两侧或四周运行,其脉气信息反应于脉位之上,亦为左右两道细小涩滞之脉,似属在理。至于兼有火象,则既生痈脓必有郁热,至于瘀血兼热,前人谓痞坚之处必有伏阳,瘀久化热,亦势所必然。芤脉主瘀,医籍中时有所见,如孙东宿《生生子医案》卷一治“光禄公”胁痛案,孙氏据脉论证,辨为痰火,“如瘀血,脉必沉伏,或芤、或涩也。”将芤脉与涩脉、沉伏脉相提并论,同主瘀血。又如《陈逊斋医学笔记》载:“虚人虽有瘀血,其脉亦芤,必有一部带弦,宜兼补以去其血,桃核承气汤加人参五钱,分三服缓攻之,可救十之二、三。”可见芤脉主病具有两重性:既主失血,又主瘀血。其所主失血仅在大出血之初期,失血既久,脉必改变。主瘀之时,当芤而有力,或兼弦、涩、沉伏等象。

三、观雨悟散形

关于散脉之形态,《脉经》曰:“散脉大而散。”后世医家多宗叔和之说,不过文字更为详尽,终未出其范围。如有谓浮大而散不收者,有谓漫无根蒂者,更有描述如杨柳飘絮,踪迹散漫者。然散脉之体状究竟如何?于指下如何体认?何谓“涣散不收”?何谓“漫无根蒂”?何谓如“柳絮飘忽而踪迹散漫”?咏法为医家之实用技术,脉象之形体不明,如何下手诊察?余于临诊间反复思维推求,总觉指下难明。盖散脉体状之关键在“散”,然对“散”之含义,一时难得要领。某夏之一日,临窗闲坐,忽闻迅雷陈陈.大雨随之而下。园中地面积水盈寸,雨点落入水中,即起一水泡,雨点下如乱麻,则水泡此起彼灭,形成散乱无序之状。余忽悟散之形,与此极肖、盖二十七脉中,除散脉外,其余二十六脉虽然脉形各有不同,要皆不离脉体之线条形状.即使动脉突起于一部,其形如豆滑数跳动,而于他部仔细推寻,总有线状脉体可得。而散脉则不见线状脉体,于寸口脉位皮肤之上呈现无数个散在之跳动点,此起彼灭,既无固定之处,亦无规律可循。前贤喻为柳絮之飘忽无定,正此之谓也,亦如余观雨昕见水泡起伏生灭之状。此即《脉经》所谓“散”也,无有定点,生灭不常,即是“乱”也。余至此始明散脉之形态,以后于临证中以此诊察散脉,从无一失。然散脉不多见,余所见者多为房颤痛人,尤其是房颤喘息之患者

黄褐厚腻苔清化漫笔

黄褐厚腻之苔,临床时有所见,因其病理每主痰热内蕴,是以病多实而不虚。故医家见之,参合脉象症情,如无牴牾,每用清热化痰法清之涤之,甚则兼通腑气以导之。随症立方,每获良效。但湿性缠绵,常常粘滞难化。余于临证中反复推求,因思痰热日久,必损津液,虽云痰由湿成,而其阻塞隧道,致津液不能敷布,遂使局部干结而痰湿之粘着愈紧。一旦润之,则粘着易去。又且凉性化痰之品,不能作清热之药使用,既是痰湿与热相结,必选适当之清热药物为佐。虚则甘寒,实则苦寒,随症采用。盖痰由热煎湿浊而成,热若不解,则痰必坚凝。余后于临证中见顽固之黄褐苔,每参润燥泄热于化痰诸品之中,常获应手之效。略举三例,以见一斑。

离休干部王某,患食道癌一左关脉独大而有力,右脉小,舌淡中裂,苔厚腻黄黑,且见斑剥。即于对症之抗癌方中加瓜蒌、郁金、竹茹、竹沥之属。服六帖,舌苔依然。转方时参入沙参、石斛、瓜萎、石决明菊花、竹茹、山栀等品,仅服三剂而舌苔全化,呈现舌质红润而苔薄明净。患者甚为兴奋,谓其一生曾有两次黄黑厚腻苔。一次在三十余岁时,患肝炎,服中药数日帖,舌苔始终未退。后请祖传名医张先生诊治,服数十帖而苔化净,肝炎亦愈。此次之黑苔已有两年余,当时尚未知有癌症,而今竟于数帖之间解尽,王老屡屡称奇。随后转为手术治疗,不意竟刀下而亡,殊可扼腕。

中年女士王某,患右肺下叶后基底段癌肿,伴阻塞性炎症及隆突。并已转移至第九胸椎,体表可见鸡蛋大肿物,略高于皮肤,下肢痿软瘫痪。脉小滑,舌心灰黑厚腻。即于对症之抗癌方中。合入四妙丸方,服两帖后,大便自泄四次,色黑而秽恶不堪,奇臭难闻,第三日自止。就此胃纳大开,第九胸椎肿胀处平复。舌淡红,苔转薄白明净。

余还曾见到一例,亦是肺癌患者,为原发性周围型右上肺鳞癌,已转移至右上胸第四肋。年迈古稀体质衰弱,舌质淡,苔粘腻,中心一条黄黑色。患者肝郁脾虚,参入生津及苦寒药则纳呆乏力,精神困顿。只能于对症方中酌加甘寒化痰清热之品,缓缓图治。一月余苔始渐化,然浊苔一去,郁热显露。舌色通红无苔,速与养阴生津,兼制癌毒.竟得一时诸症消退,病情好转。

以上三例均为黄黑厚腻之苔,曹炳章所著之《彩图辨舌指南》云:“凡舌苔黄中带黑而浮滑而粘腻者,太阴湿热内结,宜利湿清热。”北京中医学院之《中医舌诊》“黄边黑腻苔”条亦云:“舌的边尖部分都是黄色苔,惟舌的中心部则苔呈灰黑色,是湿热内蕴的征象”。就临床所见之黄色粘腻苔,中带灰黑色,多为湿热内结之象,以上三例亦符合这一诊断。然一、三两例是病久津亏热结,湿热虽存而津干无以润泽,已成粘着难化之势。津不润,热亦不去,故治疗时亦不得不采取变通方法,先以生津润燥,兼参清热除湿法则药到病除,而收事半功倍之效。譬犹污泥粘壁而尚湿润,则一剥即可去之。如渐及半干,剥之不易,强剥之则易损伤墙面,此时若以水润之,待其润透,则自然剥之甚易。物理与病理,每有相通之处,是以格物可以致知也。此乃辨证与治法中之变法,正医家所宜用心之地。浅识如是,不敢自秘也,

察舌余言

裂纹舌为临证常见舌象,慢性病中多见之。一般主以阴亏津枯,然亦不可一概而论。《辨舌指南》列论甚详,如谓“淡白舌有发纹满布者,乃脾虚湿侵也。”津枯之于湿盛,一燥一湿,大相径庭。裂纹舌除病理性外,尚有生理性者。余昔年治一卜姓职员,时方青年,罹患肝炎。四诊除舌象而外,俱无所异。其舌淡红饱满,充实于口内,舌中心裂开一条细纹,自尖贯根,两侧细纹满布而极规则。于舌边近根端斜向舌中近尖端,乍一望之,宛如树叶之络脉.舌苔薄白。据其四诊投以疏肝解郁、健脾化湿药,肝炎渐愈而舌象依然。余诘其舌裂原因,对曰不知。余约其服药百剂,以治其舌裂而纠其津亏。越两周,患者来告:“某日询及家母,谓吾舌生即如此。”始知属生理性者。余谔然之余.引咎自责而已。

腻苔由秽浊盘居中宫,上达舌本而然。论其主病,无非湿浊、痰饮、食积、瘀血之类所结成,此等阴邪阻遏阳气,中焦阳用不灵,秽浊弥漫熏蒸,上升而为腻苔。治法当健运脾土,兼化秽浊。然偶有真阴亏虚而致浊秽不化者。

余于一九八六年治一病人.已忘其姓氏,系中年男子,身材魁梧,五年前曾患肝炎,经他医治疗早获良效,但肝功能化验单上总有一、二“慢性指标”波动起伏,因而仍与药罐终年为伴。一日就余诊,方坐下,便张口伸舌以示余,云肝病以后,苔终未化,茵陈用至30g,服数十剂,巍然不动,求为化除之。

余细审其苔,灰白微黄,较为厚腻,与临证常见之腻苔无别。问其症,除肝区小有痞胀外,余无不适,胃纳二便、体力均无异常。余细视其脉,六脉除左尺外,皆现小滑,左尺独见沉细而软,按之即遁,显然真阴不足。余推敲再三,因思腻苔宣化,必籍中宫阳气运转之力,而中阳振动,须赖肾中真阳之助。人身水火交融、阴阳互根。《内经》云“阴在内阳之守也,阳在外阴之使也。”阴阳维系始能致用,今肾中真阴不足.纵然阳气不匮,终因阳失阴涵而震撼无力。舌上腻苔焉有化机?余毅然予其健脾疏肝之原疗中,加炒松熟地一两(30g),予七帖。彼亦知医,见处方面有难色。余告之以理,彼即首肯。一周后如约前来复诊,喜形于色,极赞药效之佳。盖服药之后,苔渐化除,余察其舌,仅有薄白一层,已如常人之苔。腻苔化去,后未复生。由是可知轩岐之学秘奥深邃,岂泛泛然所能望其项背哉?

蓝色舌,本文仅举女性两例,皆为癌症患者,俱呈淡浅蓝色,舌边较深于他处。其中一例为黄姓教师,当时住某医院肿瘤病房。余因友人之邀去彼诊一淋巴痛转移病人,猛听背后有人呼余昔年曾用名,竟是旧时同学,不幸患乳腺癌,手术后,肺仍转移,服浙江某医之中草药,并由所住医院给予化疗。阔别数十年,不意相逢于此情此境,悲恻之心,能不怆然涕下乎!余应邀为之诊,见其舌色浑然淡蓝,两侧较中心略深。临别时相约云:过些时当请余为之诊治,惜其病情变化极速,不多时日即广泛转移,发热不休,全身肿块如拳大者,四肢、躯干皆有。未几即告别人生,溘然长逝,甚为可惜。

另一例为胰腺癌转肝癌,为四十开外之干部。症见肝区及脘腹胀满不适,时作疼痛。频频泛恶,纳食呆钝,大便日行溏粪五、七次,便后腹中略舒。全身黄疸,脉小数,舌色一如上例,浑然淡蓝,舌边较深。《辨舌指南》云:“有微蓝而不满舌者,法宜平肝、熄风、化毒。”与癌症之治法,大体适合。据患者脉证,系肝郁气滞、瘀血内阻。即予疏肝解郁、活血化瘀,解毒制癌。三天后复诊,患者舌现红色,苔则薄白,原先之蓝色全已不见。由此推测:蓝色舌系热郁于肝,因滞气、瘀血阻塞经隧,致使热不能泄而然。是故一经宣通,热邪循经而出,则舌转红色。

黄糙苔为胃热津亏、秽浊上蒸之候。而余诊陆氏惊伤心胆例(见本书“惊恐重症赖补养”篇),则与众不同:不仅苔现淡黄干糙,且舌质通体呈淡姜黄色,略现僵硬而欠柔和。此种舌象,余遍阅舌诊诸书,皆不见载。不得已,以意揣摩,合四诊而推断用药。初时因病源难明,曾用生津、清热、化痰、通窍诸法,随机取舍,因证立方,皆如泥牛人海,沓无信息。后经反复论证,遍参历代名贤论述,投以益气养血之方,服之渐效。不仅症状递减,神思渐复,且舌色亦转淡红,舌体柔软,糙苔自化。

按理而论,如此苔舌,应属脾胃津亏热结,何以对证之药反不见效,而却收效于益气养血?今以意逆之:舌黄苔糙虽属有热,而热有虚实之分,色深者热甚而证实,色淡者热微而证虚。固然,尚须结合脉证。今苔舌之色均淡,纵有痰热属虚可知。苔质干糙虽有津伤之因,而血亦阴类,阴血既虚亦呈燥象。且“饮入于胃,游溢精气”,须得“脾气散精”,始能“上归于肺”而并行于五经。今则元气耗伤、脾土不运,即使胃有津液,谁与输布全身?津既不布,燥象必见。补益气血正所以滋化源、助脾运、养精血、益肝肾。治兼先、后天,根本既立,诸病自已。

舌根肉芽高突、光莹无皮,不见于经传,亦不载于诸子百家之书。临诊间余数见之,患者所述病种非止一端,然皆逢场作戏,偶一过诊而已。因而难揣病源,莫能测其主病。其中一例于舌根出现肉芽后数月,患胃癌逝世。舌根肉芽与癌肿有否内在联系?有待继续探索。《辨舌指南》未有专论,仅于“裂纹”舌条内,述及“舌根高起,累累如豆,中露人字纹深广者,胃有积也。”而余所见患者均无人字纹,然胃中之积与肿瘤当属同类之病。第肿瘤有良性、恶性之分,而癥积则为笼统浑称之名。

汗吐下法亲历记

我国历代医家中,善用汗吐下法治病者,子和之后,未之闻也。谓之千古绝响,似不为过。近今医家处方用药多尚稳健,能绍子和之箕裘者,盖亦寡矣。余数读子和之书,欣慕子和之法,而不敢一试焉。虽非全由谈虎色变,闻雷落箸,畏惧之而不敢用,实为医家肩负救死扶伤之责。先贤胆大心细智园行方之训,历历在心,故未尝敢有一药浪投也。于是求索善用子和之法者,每思以一睹为快,而竟亦了不可得。直至数年前,得遇川沙陈英俊医师,始知子和之法尚有传人在。且亲服其所授吐下之药,而体验益深也,故记其始末,以飨同好。

余于十年前,一度身体不舒,痰气阻塞于中,心肝火炽于上,而脾肾不足于内。服清火顺气消痰之药,兼扶脾土,有效而无大效。商之名家,计无所出。欲用吐下之法,而虑其峻烈。因思丹溪有“倒仓法”,乃以黄牛肉二十斤,熬其汁成琥珀色,空腹饮之。病在上则吐,病在下则泻,上下兼病则吐泻交作,祛病如扫。且牛肉补土,病去速而正不伤也。

愚意先以小量试之。于是购买牛肉五斤,熬汁去渣,浓缩其汁,仅得大半碗。因数量太少,服后仅泛恶而不吐,更不致泻。而中焦倍觉阻塞益甚,上下之气,似被痞隔,头胀胸闷,眼热心悸,足胫酸软,皮肤干糙若砂纸。时时自觉气机上冒而不能下达,神情亦稍呆钝。每日临证,仅能勉力支持。屡请名家投剂,方证得当,效终不显,病则日益加甚。

四个月后,有缘得见陈英俊先生于其诊室。先生年逾古稀,形丰而神采奕然。无论男女童叟,凡来诊者,皆先诊脉,而后据脉言证,多能若合符节。脉证既符则于其自备之数十味丸药中选定一种丸药或处以汤药,并随即煎煮使当即服下,服后或吐或不吐,过半小时后再复诊脉,然后予另一种丸药或汤剂,带回服用。服后必致吐泻,吐泻过后,继以“先清后调”两法以善其后。清法乃多以丸药清未尽之内热。调则开处方两张,一为寒热并用之剂,每以桂附与硝黄同投;一为消补兼清之方。先服前者一帖,停药一日再服后者一帖,复停药一日再服前者。如此交替服至各四、五剂,再前往诊脉吐下,继以清调,周而复始直至病愈。

余被诊脉后,谓是五脏积热,所言症情凿凿。先予“紫葛丸”如梧桐子大者六十粒,下咽即觉辛辣异常,旋感胸中热辣,愠愠欲吐而未能吐。半小时后复诊脉,予“十补丸”六十粒暨清调方药,嘱带回服用。因路途遥远,3小时后始到家,已下午3时矣。立即将十补丸服下,入口味甘,带有人参气。服药后1小时,开始剧吐。所吐物尽是褐色粘腻之液,因先服之药有辛昧,故吐时满口辛辣,直吐至辣味渐消则吐自止。继而大泻数十次,始犹带粪,后者纯为稀水。至夜半尚不能止,以针灸针刺足三里、内庭二穴,立时止泻。次日身肢疲软,而胃纳不减,休息一日即体力恢复,吐泻之后,顿觉胸腹宽畅,三焦通达,神清气爽而诸症去矣。数月之病,除于一旦,正有不可思议者。

陆放翁有句云:“纸上得来总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”,诚见道之言也。余亲服吐下之药而效立见,以切身之体验,益知为人司命者,子和之书不可不读,子和之法不可偏废也。

附一:陈先生为余所开“清”方

大黄9g 黄芩9g 黄连6g 槟榔16g 木香9g 附子9g 肉桂6g 白术9g 神曲18g 茯苓16g 泽泻12g 当归9g 延胡6g 青陈皮各9g 半夏9g 南星6g

附二:陈先生为余所开“调”方

黄芪18g 党参16g 白术9g 陈皮9g 升麻9g 柴胡16g 甘草6g 当归6g 木香9g 槟榔16g

按:服吐下等烈性药物后,常见“瞑眩”现象,亦即药物反应之一端也。孟子曰:“若药不瞑眩,则厥疾不瘳。”然则“瞑眩”现象,益欤?害欤?何以别之?余于临证之中,药物反应者数数见之,其状各不相同。要凡反应之时,对病者之精神状态无明显影响者,则为药病相当,是药力祛病之应也。反应之后,自有效验可见,孟子所说者,即此之谓也。若反应之时,病者之精神状态明显受其影响者,如见精神萎顿、正气不支;或心绪烦乱、意不自守;或言语错乱、神识不清等,则属药不应病,或是药重伤身之害,速宜设法补救,不可掉以轻心。凡服重药剧药者,宜加慎焉。

发表评论

您必须登录才能发表评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