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范中林六经辨证医案》全文在线阅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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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中医书籍

太阳少阴证鼻衄

冉××,女,72岁。成都市居民。

【病史】1975年4月,感冒后鼻内出血。就近至某医院请中医治疗,诊为肺热。连服清热解表剂,病势不减。家人急用云南白药塞鼻内,用三、四瓶后,血仍渗出不止。延至第六日,到××医院五官科诊治,无效,遂来就诊。

【初诊】鼻衄已十日,鼻腔出血仍阵阵外渗,血色暗红,面色苍白。饮食难下,四肢逆冷,恶寒身痛,微咳。舌质暗淡,苔白滑,根部微黄腻。阳虚之人,外感寒邪,正气虚弱,失血统摄,阳气被遏,脉络淤滞,血不循常道而外溢。此属太阳少阴证鼻衄。

法宜助阳解表,温经摄血,以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味主之。

处方

麻黄10克 制附片60克(久煎) 辽细辛3克 炮姜30克 荷叶10克(醋炒) 炙甘草20克 二剂

【二诊】上方服一剂,出血减;二剂后,血全止。因年迈体弱,难以复元,再以四逆汤加益气之品续服。

处方

制附片30克(久煎) 炮姜15克 炙甘草10克 党参10克 上肉桂10克(冲服)  大枣30克 三剂

【三诊】精神好转,饮食增加。但气血亏甚,嘱其以生姜羊肉汤加当归黄芪炖服调补。

1979年2月追访:患者已76岁,病愈后身体尚好。

【按语】本例鼻衄,证属寒中少阴,外连太阳。治以表里双解,佐以温经摄血,三诊而衄止。

或问:仲景有“衄家不可汗”之戒,此例何以用麻黄?因患者兼有太阳伤寒之表,具麻黄证。方巾重用附子,温少阴之经,解表而不伤阳气;麻黄不配桂枝,并重用炙甘草以制之,则不发汗而祛邪。临床所见,衄家并非皆不可汗;亦有用汗法而愈者。不同病情,须具体分析。

少阴证鼻衄

刘××,男,5岁。成都市某厂职工之子。

【病史】j1948年春,其父背来就诊时说:“小儿一人在家,中午忽发现他鼻出血不止,倦怠无力,躺在椅上,面色苍白。曾频频用凉水冷敷,流血反而加剧,急请范老诊治”。

【初诊】患儿精神萎靡,四肢逆冷,唇舌淡白。

此为少阴寒证,阳气衰微,不能摄血,阴气较盛,势必上僭。徒止血,岂能止?法宜壮阳驱阴,温经摄血。急投四逆以救其里。

处方

天雄片30克 炮姜30克 炙甘草20克 一剂

嘱急火煮半小时许,先取少量服之;余药再煮半小时,续服。

患儿父亲将处方拿回家中,其母见之,大吵大闹:“从古到今,未见鼻流血用干姜附片!”。其父仍坚持服用。一剂未尽,血立止。傍晚,患儿在院内玩耍如常。

【按语】鼻衄一证,现代医学认为,鼻腔疾病与全身性疾病均可引起。祖国医学认为,与肺、胃、肝、肾等脏腑,关系尤为密切。通常外感风邪,肺郁化热;过食辛辣厚味,胃火上逆;暴怒气逆,肝火妄动;肾阴耗损,虚火上炎等等,均可热伤脉络,迫血妄行,治则常以清热凉血为主。但临证确属虚寒,因血失统摄而致衄者,亦菲罕见。后者若误用凉药每成偾事。

范老对虚寒型鼻衄,治验颇多,今选两例,以资参考。

少阴证头痛

张××,男,38岁。成都某厂工会干部。

【病史】1970年患头痛,逐渐加重,看书、写字时,头痛目胀尤甚。先后经几处医院,未明确诊断。

至1976年,病情转剧,10月来诊,按少阴证论治而愈。

【初诊】数日前,头暴痛如裂,不敢睁眼。卧床休息并服药,未见减轻,仍阵阵发作。心烦、气短、四肢厥冷;面色青暗萎白,舌质淡而鸟暗,边缘有明显齿痕,苔灰白薄润,脉沉微。此少阴阳衰阴盛证头痛,有阴阳格拒之象。法宜通脉回阳,宣通上下,以白通汤主之。

处方

葱白头60克 干姜30克 制附片60克(久煎) 四剂

【辨证】按《伤寒论》白通汤,原为少阴病阴盛戴阳并下利而设。为什么本例头痛,却用白通汤?考白通汤证之下利,是下焦虚寒不能制水;而戴阳面赤,乃虚阳浮越于上。无论下利或面赤,其病因和病机,皆属于阴寒内盛,阴阳格拒。从本例来看,不仅阴寒内盛十分突出,而且阴阳格拒之象比较明显。

其面色青暗,四肢厥冷,全身乏力,舌淡乌暗,苔白灰滑,脉微,反不恶寒,而心烦气短;此属阳为阴困,阴盛于内,格阳于外之象。虽不表现于下焦虚寒不能制水,却体现在阳气不能镇纳,浊阴腾越于上。

这与真阳不能内守而致格阳于上,只属证候上之差别,其病机皆应归于阴阳格拒。由此可见,投白通汤仍药证相符。以附子补先天之火种;佐干姜温中焦之土气;葱白能通上下之阳气。姜附并用,逐阴回阳。阴阳交媾,浊降清升,即可通其被格之阳。

【二诊】连进四剂,头痛和精神好转。但阳衰阴盛日久,须温补少阴,兼顾太阴。法宜继用驱阴助阳,温中益气,以四逆合理中加味,配成丸药服用。

处方

制附片60克 干姜30克 炙甘草20克 生晒参30克 炒白术30克 茯苓30克 上肉桂15克 宁枸杞20克 菟丝子30克 十剂、水打为丸。

1979年7月追访,三年来,虽经常加夜班,头痛始终未犯。

【按语】或问:太阴少阴,本无头痛一证,为何此例病属少阴阳虚阴盛而头暴痛如裂?对这个问题,历史上某些医学家曾有过不同意见。有的认为,头痛证只及太阳.少阳、厥阴。还有人提出,头为诸阳之会,与厥阴肝脉会于巅,诸阴寒邪不能上逆。

另一种意见与此不同。有人认为:“太阴、少阴二经,虽不上头,然痰与气逆壅于膈,头上气不得畅而亦痛。”(《冷庐医话》)还有人明确提出;三阳三阴皆有头痛,内伤日久,七情过度,亦作头痛,其中:“因阳虚日久,不能镇纳浊阴,阴气上腾,有头痛如裂,如劈,如泰山压顶,有欲绳索紧捆者,其人定见气喘唇舌青黑,渴饮滚汤,此属阳脱于上,乃属危候,法宜回阳收纳为要,如大剂白通四逆之类,缓则不救”。(《医法圆通》)

范老根据多年经验认为,后一种意见,比较符合临床实际。在临证中,头痛一证十分普遍,属少阴病头痛者,亦屡见不鲜。一般来说,少阴寒化证头痛,必须具备少阴病之主证,参之舌现淡白,皆应以白通、四逆辈主之。

支气管哮喘、肺气肿

刘××,男,49岁。安徽省某局干部。

【病史】十余年前,患慢性支气管炎,后发展为哮喘,经常发作,每冬必重,常须住院治疗。经安徽省××医院确诊为“支气管哮喘”、“肺气肿”,久治未愈。1978年7月4日来诊,按少阴证论治。前后八诊,已一年未再复发。

【初诊】气紧,心累,乏力,偶有咳嗽,痰少,清稀色白。体稍胖,两颧赤暗,唇乌,舌淡白,苔灰白厚腻。时值伏天,哮喘虽未大作,但病根犹存,此证属少阴。法宜扶先天之元阳,镇纳浊阴之气,以四逆加味主之。

处方

制附片60克(久煎) 干姜片60克 炙甘草18克 上肉桂15克 生白术30克

【二诊】上方加减服二十余剂,渚证皆减。活动后还觉气紧、心累。舌质仍淡,苔腻稍退。阳衰阴盛,日久难复,守原法再进。

【三诊】上方加减又服二十余剂,气紧、心累明显减轻。双颧暗赤色稍退,舌质微现淡红,苔厚腻减。为扶正驱邪,巩固疗效,拟四逆、理中合方加味,配成丸药,坚持服用两月。

处方

制附片150克 干姜片150克 炙甘草60克 红参30克 炒白术120克 上肉桂60克 宁枸杞120克 菟丝子120克 紫河车120克

共研细末,加红糖为丸,如枣大,每日2次,每次2丸。

1978年冬季,在中央党校学习时,经服药后,与往年冬季截然不同:在严寒之晨,可在室外坚持打太极拳和跑步约1小时,咳喘未再发作。

1979年4月,患者从安徽来京,特来看望范老,介绍自去冬以来,至今良好。过去走一、二里路,上二、三层楼,皆觉困难,经常住院。现在,一直坚持工作和体育锻炼,身体日益康复。

【按语】患者于1979年1月,向有关研究部门反映,着重提出两个问题:

(一)据说川附片超过四钱,就要中毒,多服干姜有害于肾。但范老所处药方,每剂药附片用到二两以上,干姜用量亦不少,四个月内,附片累计服用二十余斤,不仅没有中毒和其他反应,而且疗效显著,究竟是何缘故?

(二)我在京服汤药,是从1978年7月12日开始,至9月20日。时值伏天,每天一剂,早中晚三次分服。

有的医生,对盛暑服用如此大量热药很担心。象类似陈规,范老为什么敢于突破?建议一并作为专门课题研究总结。

我们认为,病人提出的这些问题十分中肯。如能采取现代科学手段,加以认真研究,是有现实意义的。

支气管哮喘

曹××,女,40岁。成都某厂工人。

【病史】十余岁开始患支气管哮喘。每年冬季发作。1960年以后,病情日趋严重,发作频繁。屡至××医院急诊,输氧抢救。1965年4月来诊。

【初诊】咳嗽,气紧,心累,痰多不易咳出,呈泡沫状。喘则张口抬肩,哮鸣不已,出多入少,动则尤甚。又身恶寒,经常头晕眩,曾诊断为“美尼尔氏综合症”。食欲不振,形体消瘦。月经量多,色乌暗,挟紫黑色淤血,某院妇科诊断为“功能性子宫出血”。查血色素仅有5克 。面色萎白无华,眼胞及双颧浮肿,唇乌,舌质淡而紫暗,苔灰白黄、浊腻、根部厚。此为少阴寒化证,兼太阳表证未解。须表里同治,法宜散外寒,涤内饮,以小青龙汤加减主之。

处方

麻黄10克 干姜15克 甘草15克 桂枝10克 法夏18克 辽细辛5克 炮姜20克 生姜20克 四剂

【二诊】服四剂,咳嗽减轻,气喘稍减,痰易咳出。此病积之已久,脾肾阳气日衰,喘时呼多吸少,肾不纳气之虚象甚显。故不宜过表,须峻补脾肾之阳,固肺气之根,扶正以涤饮驱邪。以四逆加味主之。

处方

制附片120克(久煎) 干姜60克 炙甘草45克 茯苓20克 上肉桂10克(冲服)

【三诊】上方随证加减,服十余剂。咳喘,畏寒,眩晕等证,皆显著好转。宜扶阳益气,培补二天,损益续服。

处方

制附片60克(久煎) 炮干姜30克 炙甘草25克 炒白术30克 茯苓20克 菟丝子20克 宁枸杞20克 北沙参20克 砂仁10克

上方出入增减,服两月余。咳喘皆平,月事正常,体质逐渐恢复。1979年7月,在成都偶遇范老,特来家致谢,谈及十余年前患哮喘重证,经治愈后,仅去年有轻度发作,一周后即愈。表示不胜感激之意。

【按语】刘、曹二例,分属北京、成都南北两地,均系少阴证哮喘。其年龄、病情、西医诊断,以及理法方药皆大体相似,故一并选于此,以资参照。

有人认为,中医诊籍,所选若干病例,其疗效是否可以重复?颇值得怀疑。其实,祖国临床医学,正是千百年来医疗实践的结晶,反过来又指导临床实践。

有是证,有是病,则用是方是药,哪有不能重复之理?以《伤寒论》为例,从问世以来,迄今近两千年,其理法方药,临床治验,经重复疗效之检验,则难以数计。若不能重复,焉能历代一脉相承,且扬之海外。

时至今日,仍为中医之典籍?!但所谓重复,亦必须有正确理解。仍以刘、曹二例而言,现代医学辨病大体相似。祖国医学不仅辨证,也要辨病:少阴属证,可谓辨证之分类与纲要,而哮喘才是病名。证属少阴,又有热化寒化之分,证同气异之别。深入分析,证中有证;合而言之,纲目分明。论其辨病,依然如此。所以,我们所理解的重复,并非同一病名,即可搬用同一方药的机械重复;而是病证合参,具体病证具体分析、辨证施治的重复。这正是祖国医学的精华所在。张仲景曾针对自己的著作,满育抱负地说过:“为《伤寒杂病论》,合十六卷,虽未能尽愈诸病,庶可以见病知源”。此乃这一巨著,千百年来强大生命力之所在。

少阴证虚喘(支气管哮喘)

罗x×,男,26岁。四川双流县某乡,农民。

【病史】1962年4月,因风寒咳嗽,痰多,气紧,不能平卧,××医院诊断为“支气管哮喘”,经治疗,病情好转。1963年冬季,咳嗽加剧,心累气紧,动则尤甚,致卧床不起。治疗一段时间,基本缓解。1964年春,旧病复发,遂来求诊。

【初诊】喉间痰声漉漉,张口抬肩,气不接续,喘时汗出,痰多清稀,精神萎靡,恶寒肢冷,面肿。

舌质淡暗,苔白滑腻。此为少阴阳衰阴盛,气不归元,寒饮上逆而致。法宜壮阳驱阴,纳气归肾,以四逆汤加味主之。

处方

制附片30克(久煎) 生姜30克 炙甘草15克 上肉桂10克(冲服)  砂仁12克 白术12克 四剂

【二诊】服上方后哮喘减。原方加茯苓,以增强利水、渗湿、化痰之效。续服五剂。

【三诊】哮喘明显减轻。其后又继续服上方月余,以巩固疗效。

1979年6月追访:患者病愈后,次年即由农村调某厂工作,患者始终坚持全日工作,十四年来病未复发。

【按语】本例气急喘促,不能续接,张口抬肩,得长引一息为快,应属元气不足之虚证。这与气促壅塞,不能布息,得呼出余气为快之实证不同。

虚喘之证,无非气虚。气藏于肺而根于肾。此证虚喘,喘则汗出,动则尤甚,恶寒肢冷,面浮神疲,痰涎稀薄,舌淡苔白,一派少阴虚喘之象。故自始至终,坚持壮阳驱阴,补肾纳气之法。阳旺邪消,哮喘自平。

少阴证咳嗽(慢性支气管炎)

安××,女,54岁。北京某部队家属。

【病史】1966年因受风寒,咳嗽迁延十二年。每年入秋则发,冬季加剧,甚则不能平卧。××医院诊断为慢性支气管炎。发作时服药虽可暂时缓解,但经常反复,日益加重。1978年8月来诊,按少阴证水寒内结论治,三个月基本治愈。

【初诊】每日阵发性剧咳,痰清稀,量多,头晕心累,气短,昼夜不能平卧。畏寒恶风,面足浮肿,脸色萎黄。舌质淡暗有淤斑,舌体畔嫩而边缘多齿痕,苔白滑,根部厚腻。此为少阴阳虚水泛,寒痰阻肺咳嗽。法宜温阳化气行水,以真武汤加减主之。

处方

茯苓24克 生姜30克 白术20克 制附片60克(久煎) 桂枝10克 六剂

【辨证】患者每年秋冬外感,咳必复发,神疲身倦,恶寒肢冷,气短倚息难卧,面色晦滞,舌质暗淡无华,皆肾阳衰微之明证。因肾为水脏,肾中真阳衰微不能化气,则水饮内停。水寒之气上泛,则头眩、心累。水气停于胸肺,则咳嗽不已,痰涎清稀量多,气短难卧。水气溢于肌表,故面足浮肿沉重。舌质胖嫩,兼有齿印与淤斑,舌苔白而厚腻,皆为水泛寒凝之象。同时年逾半百,阳虚益甚。多年前,初感寒邪病咳,正气未衰,逐风寒之邪从外而解,或可速愈;今则迥然不同,断不可舍本求标。综上所述,此属少阴肾阳衰微,水寒射肺,故投以温阳散寒、化气行水之真武汤为宜。

上方真武汤加减,以附子之辛热,壮肾之元阳,则水有所主;白术之苦燥,建立中土,则水有所制;兼生姜之辛散,佐附子以补阳;茯苓之淡渗,佐白术以燠土,并寓散水渗湿之意;以芍药易桂枝者,加速温经敞寒,化气行水之功。

【二诊】原方连服六剂,咳嗽明显好转,痰亦减少过半,呼吸较前通畅,渐能平卧。面已不觉肿,舌质稍转红润,厚腻苔减。多年之患,已获初效。宜守原法,以干姜易生姜,加强温中补脾之效。

【三诊】上方续服六剂,诸证显著减轻。尚有轻微咳嗽,清痰少许。舌质转为淡红,乌暗淤斑与白腻苔渐退,舌边齿痕已不明显。有时尚觉气短,心累。

病有从阴出阳之势。须适应转机,通阳和中,燥湿涤饮。以苓桂术甘汤加味,缓缓服之。

处方

茯苓20克 桂枝10克 白术20克 法夏15克 生姜20克 甘草3克 十二剂

服十二剂后,诸证基本痊愈。入冬以来,再未重犯。1979年5月4日至患者家中追访,自觉始终良好。

【按语】咳嗽一证,有从外而入者,有从内而出者。不论其外入或内出,皆可按六经辨证。本例咳嗽,应属少阴阳虚,水泛成痰,水寒袭肺,肾阳虚而累及于肺。既有水气,又系少阴寒化。故投以真武汤,壮元阳以消阴翳,逐寒痰以清水源。不攻肺而肺之病自愈,不止咳而咳嗽自平。

慢性喉炎、瘜肉

黄××,女,44岁。四川郫县团结乡,农民。

【病史】1975年4月,因兄病故,目睹火化现场,不胜悲戚。次日,自觉喉部不适,似有物梗塞。继而发展至呼吸不畅,甚至憋气,心悸,身麻。××医院五官科检查,诊为“喉炎”、“瘜肉”,治疗无效。

又转几处医院医治,其效不显,病情日益加重。1976年5月来诊。

【初诊】患者觉喉部明显堵塞,轻微疼痛。向左侧躺卧,气憋心慌,全身发麻。头昏,体痛,乏力,咳嗽吐泡沫痰甚多,自觉周身血管常有轻微颤动,精神倦怠,食欲不振,每进一餐,皆须休息几次,胃脘常隐痛,喜热敷,形体消瘦,步履艰难。前医均以清热解毒,养阴散结为治,服药百余剂,仅夏枯草一味,自采煎服共两萝筐之多。医治年余,越清火,自觉火益上炎,舌上沾少许温水均觉灼痛,满口牙齿松动,疼痛。唇乌,舌质偏淡微暗,少苔不润,脉沉细。此忧思郁结而成梅核气,并因正气不足,过服凉药,转为少阴证喉痹。先以半夏厚朴汤加味,调气散郁为治。

处方

法夏15克 厚朴12克 茯苓12克 生姜15克 苏叶10克 干姜12克 甘草10克 四剂

【二诊】上方服四剂,觉喉部较前舒畅,憋气感消失,吞咽自如。仍咳嗽、头昏、身痛,为太阳表证未解;法宜温通少阴经脉,兼解太阳之表,以麻黄附子甘草汤加味主之。

处方

麻黄10克 制附片120克(久煎) 炙甘草60克 干姜60克 辽细辛6克 六剂

【三诊】服六剂,咳嗽,头昏、体痛基本消失,痰涎减少,心悸好转。惟喉间瘛肉未全消,左侧躺卧仍有不适。尚觉神疲,牙疼松动,舌触温水仍有痛感。

此为少阴虚火上腾,宜壮阳温肾,引火归原,以四逆汤加味主之。

处方

制附片120克(久煎) 干姜片60克 炙甘草45克 上肉桂12克 (研末、冲服)辽细辛6克

【辨证】此病得于七情,忧思郁气,致痰涎滞于咽中,如同有物梗塞,咯之不出,咽之不下,显系梅核气。正如《金匮要略》所说:“妇人咽中如有炙脔,半夏厚朴汤主之”。但是,从患者全身证状,参之舌脉来看,神疲、乏力、心悸、舌淡、脉沉细,乃阴盛阳郁,少阴寒化之象。少阴之经脉循行于咽喉,心肾阳衰,正气不固,阴气上腾,与郁气凝涎相结,使咽喉堵塞,疼痛,甚则聚而生变,不仅“如有炙脔”,而且凝结为有形之瘛肉。进一步阻滞经脉,影响气机,故梗塞,憋气,心悸,身麻等诸症接踵而生。

病情虽较复杂,但纵观全局:病根在于少阴心肾阳虚,无根之火上扰;主证在于喉部气血痹阻,病属虚火喉痹;诱因为忧伤太过,致痰气郁结而上逆;兼证为太阳风寒之表。治宜先开痹阻,利气化痰,然后表里同治,再集中优势兵力,引火归原,关键得以突破。

【四诊】上方连进四剂后,上述诸证皆显著减轻。过服凉药,元气亏损,魁伐太过,短期难奏全功,宜培补脾肾,助阳益气,以理中汤加味再服。

处方

潞党参15克 干姜片20克 炒白术15克 炙甘草12克 制附片30克(久煎) 上肉桂10克

嘱其继服十余剂,忌食生冷,戒忧虑,注意调养。

1979年7月追访,患者说:“我第一次服这样重的热药,很怕上火,小心试着服,结果几剂药后,反觉得比较舒服,喉部就不堵了,从此,三年来未再发病”。

【按语】《素问·阴阳别论篇》云:“一阴一阳结谓之喉痹”。结者,气结痰凝;痹者,闭也。既然如此,辨证施治之症结,在于如何辨其阴阳,突破其闭阻。一般治疗此类喉证,多以属阳、属热,药用甘寒之品。而干姜之燥,附子之热,则视为大忌。

范老针对此类病证常说:“口内少实火”。临床所见,凡虚火上炎,郁结于喉;尤以正气不足,证属少阴者,概用寒凉之剂,则邪聚益甚。而投以辛温,则其郁反通。不仅郁结于咽嗌之客寒,温之能散;且怫郁于咽喉之客热,散之即通。此即“微者逆之,甚者从之”(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篇》)之意也。

慢性咽炎

李××,男,36岁。四川三台县某厂干部。

【病史】1971年5月,咽部有异物感,吞咽不利,并伴有项强、胸满、肩酸、背痛等证。××医院诊为“慢性咽炎”,服用炎得平、六神丸、四环素类,并外用冰硼散治疗,病势不减。后续服清咽利膈、泄热解毒中药约半年,咽喉疾患益重,并出现恶寒身痛,胸憋气短,胃腹胀痛,完谷不化等证,自疑“癌”变,思想包袱沉重。于1972年2月22日来蓉求治。

【初诊】咽痛,吞咽如有阻塞,胸满,纳呆,便溏,头痛,咳痰,四肢清冷。舌质偏淡,苔微黄滑,脉弱无力。此病乃过服凉药,以致阳气虚微,复因旅途劳累,受风寒侵袭。本少阴喉痹,今又兼太阳外邪。以麻黄附子甘草汤加细辛、生姜,扶阳解表,通达内外。

处方

麻黄10克 制附片60克(久煎) 甘草20克 细辛3克 生姜30克 四剂

【二诊】头痛,胸满,咳痰俱减,余证无明显变化,原方再服四剂。

【三诊】身疼减,饮食增,便溏止,咽痛痹阻稍有好转。因肾阳虚衰,阴气上腾,痰湿上干清道,日久凝聚较深,致喉痹难愈。以大剂四逆汤,壮阳驱阴,加上肉桂温营血,助气化,益火消阴,散寒止痛。

处方

制附片120克(久煎) 干姜60克 炙甘草30克 上肉桂12克(冲服) 三剂

【四诊】咽痛痹阻之证基本消失,精神大振。久病气血皆亏,应培补脾肾,以理中丸加阴阳平补之品,嘱其缓服。

处方

党参30克 白术30克 干姜30克 制附片60克 上肉桂15克 紫河车30克 冬虫夏草30克 菟丝子30克 炙甘草20克 共研细末,水打丸。

日服三次,每次10克

月余后,其友来告,患者已病愈上班。

1979年8月3日追访,至今良好。

【按语】本例喉痹,曾服大量清凉退热之品,病势不减而反增;参之舌、脉诸证,显然与风热、燥热等邪实上犯之喉痛,有原则区别。

喉痹之证,须分阴阳。由于少阴经脉循于咽喉,故咽喉疼痛与痹阻,属少阴病者屡见不鲜。

《伤寒论》中,少阴咽痛证,大致有虚热咽痛,客热咽痛,痰热闭阻咽痛及客寒咽痛几种。考此例属客寒咽痛,因喉痹日久,邪聚益甚,且少阴寒化之证突出;而初诊时,太阳伤寒之兼证又比较明显。故首以太阳少阴两经同治,寓解表于壮阳。再峻投四逆汤加昧,以补命门,散寒滞。最后,培补脾肾以收功。

少阴证舌强

王××,男,60岁。内蒙古某厂干部。

【病史】1970年末,在架设变压器时,被钢丝绳撞击头部,当即昏迷约8分钟,急送当地×x医院,诊为“急性脑震荡”。约一月内均处于意识模糊,吐字不清,口角流涎状态。其后仍觉头晕、头胀、恶心、呕吐、畏声音刺激。经治疗两月,上述诸症有好转,但严重失眠,且似睡非睡之状,持续7年余。头左侧偶有闪电般剧痛,发作后则全身汗出。1976年5月开始觉舌干、舌强,说话不灵,下肢沉重,后逐渐发展至左上肢厥冷麻木。到1979年2月,出现神志恍惚,气短,动则尤甚,纳呆,病情加重。同年11月内蒙××医院诊断为“脑震荡后遗症”,转北京治疗,于1980年1月3日来诊。

【初诊】舌强,舌干,难以转动已三年余。尤其晨起为甚,须温水饮漱之后,才能说话,舌苔干厚,刮之有声。纳差,畏寒,左上肢麻木,活动不灵,下肢沉重无力,左肢较甚。七年来双足反觉热,卧时不能覆盖,否则心烦不安。步履艰难,扶杖可以勉强缓行数十米,动则喘息不已。小便清长频数。面色黄滞晦暗,眼睑浮肿,精神萎靡。舌质暗淡,少津,伸出向左偏斜,苔灰白腻,脉沉。此为少阴阳衰阴盛证,以四逆汤主之。

处方

制附片60克(久煎) 干姜30克 炙甘草30克 二剂

【辨证】此例脑外伤,酿成后遗之证多年。来诊时,神靡,恶寒,内寒外热,四肢沉重,舌淡,脉沉,一派少阴阳衰阴盛之候。陆渊雷云:“少阴病者,心力不振,全身机能衰减之病也。”患者头部受重物撞击,长期失眠,纳呆,甚则神志恍惚,肢体麻木,迁延过久,必致全身机能衰减,心肾阳气俱伤。

盖头为诸阳之会,舌为心之苗。心力不振,肾阳衰微,津液不能上达,可引起舌强难言。证属少阴寒化,阳衰阴盛,即投以四逆汤为治。

【二诊】11月7口。主诉:服完一剂,半夜醒来,自觉舌有津液,已能转动,遂情不自禁,唤醒陪伴说:舌头好多啦,我能说话了!起床后,下肢沉重感亦减轻。服完两剂,舌强、舌干、转动困难之症显著减轻。守原方再进五剂。

【三诊】1月14日。舌强、舌干进一步好转。左上肢麻木、畏寒减轻。舌根部尚有强硬感,仍稍觉气一短,眼睑浮肿,食少寐差,舌淡苔白。少阴寒化已深,又累及太阴脾阳衰惫,以四逆、理中合方加减为治。

处方

制附片60克(久煎) 干姜30克 炙甘草20克 白术30克 茯苓30克 桂枝10克 五剂

【四诊】1月21日。舌强、舌干已愈大半。可离杖行动,独自登上四楼,左上肢凉麻消失,摆动有力。双足已无发热感,夜卧覆被如常,寐安,食欲增加。以上方加上肉桂10克 ,增强益阳消阴,峻补命火之效,再进五剂。

【五诊】1月28日。患者精神振奋,诸症显著好转,要求回家过春节。为巩固疗效,嘱其原方续服十剂。

【按语】此例虽属外伤,但其主证,已不在外而在里,属少阴寒化。外伤可循经入里,伤科亦能从内而治。《伤寒论翼》云:“仲景治法,悉本内经。按歧伯日:调治之方,必别阴阳:阳病治阴,阴病治阳。定其中外,各守其乡”。又云:“仲景约法,能合百病”。范老在临证中,对于某些外科疾病,亦遵仲景六经学术思想,扩展加以运用。抓住六经主证及其变化,内外相参,立法处方,外伤每随之迎刃而解;或配合外治之法,常获捷效。

少阴证心悸(植物神经功能紊乱)

于××,女,40岁。北京市某商店职工。

【病史】1973年初,自觉眩晕。至1976年病情加重,心悸,手麻,上肢震颤。××医院诊断为:“植物神经功能紊乱”。长期服中药调补,疗效不显。

【初诊】1978年10月13日。心悸,气短,胸闷,眩晕,纳呆,夜卧不宁,背畏寒,膝关节疼痛,肩臂肌肉时有颤抖。月经提前一周,色暗,有淤块。面浮肿,舌淡,苔白滑,脉沉细。病情虽错综复杂,主证乃少阴心肾阳衰,法宜温通心阳,益火之源,以桂枝甘草汤加味主之。

处方

桂枝10克 炙甘草20克 制附片30克(久煎) 生姜30克 四剂

【二诊】10月17日。服上方后,心悸头晕减,余证如前。原方再进四剂。

【三诊】10月23日。心悸.头晕、失眠、乏力,均明显好转。但仍面浮、背凉,关节痛,肌肉震颤。上方加麻黄10克 ,辽细辛3克,以散经络之寒湿。服三剂。

【四诊】10月28日。自觉胸中宽舒,关节痛减。

守原法,加炮姜、血余炭各30克,再进五剂,以温经逐淤而生新。

【五诊】11月17日。心悸、头晕基本消失,余证均已好转。令再服五剂。

1979年5月10日随访,病未复发。

【按语】本例心悸诸证,病情交织错杂。但其主证乃手足少阴心肾虚衰之病变。正如《伤寒明理论1)>所说:“其气虚者,由阳气虚弱,心下空虚,内动而为悸也”。其病根又在于肾阳不振,不能升腾上济于心所致。始终以补肾气、通心阳为治。故投桂枝甘草汤加味,以桂枝为君,入心助阳;甘草佐之,以补中气;二者相得,辛甘合化,则有温通心阳之功。

真气之根既藏于肾,故加附子,大补命门火种,配生姜开提散郁,逐阴行阳之意也。因兼有经络之寒郁,故少佐麻黄、辽细辛。肾气旺而气血和,诸证即可迎刃而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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