脉学最主要的两项内容,一是脉形,二是主病。后世脉法导源于古脉法,自《脉经》博取诸 家,断以己意,制定二十四脉脉形标准以后,脉学就进人了一个新时期,即后世脉法时期。至今 基本上仍是王氏《脉经》的遗法,没有重大的发展变化。
脉形大体上可分为单脉和兼脉,其中单脉脉形是主要的,兼脉不过是单脉相互之间或再与 某些其它因素的复合体而巳。,故尔首先定准单脉脉形则兼脉之形自可迎刃而解。以下先对各 个单脉脉形进行文献徵考,分析讨论,结合实践,肯定其性质、条件、界说、形象等,疑难者解其 惑,错谬者正其失,从而论定传统形式的指标,以总结既往,实用于现在,并作为进一步研究发 展的基础。继则对兼脉的性质、条件、形成的方式等进行论述。最后将与诸脉脉形有关的几个 问题,作必要的讨论阐述。一是平脉问题,平脉即正常脉,这个问题看来似应列于病脉之前,但 中医的平脉不是一个固定的事物,而是在一定条件下辩证存在的,其中信息有时亦包括了各种 脉象。故尔不弄清病脉,就无法理解平脉。对于平脉,前人脉书每多不及于此,或语焉不详。 按平脉不是一个死的模式,它具有在具体情况下,通过辨证分析以定由是否为平脉的要求。 涉及于一般和特殊,财间和空间,人体内外环境的矛盾和统一等等条件。某些病脉在一定程度 和情况下都有可能是平脉的一部分条件。因此,在明确了各脉指标以后,做为一个具体问题来 介绍。另外,对各种脉象的程度问题及后世脉法的合理性问题,作必要的说明和讨论。这对于 全面地、辩证地理解脉法和掌握脉形无疑亦是有意义的。
浮脉
浮脉是单因素并具独立意义的脉象之一,脉位浅在。浮脉亦为出现于医籍中最早的脉象 之一。在《内经》中屡见。浮、沉、大、小、滑、涩,又为最主要之脉象。如《素问.五脏生成篇》: “夫脉之小、大、滑、涩、浮、沉可以指别;五脏之象,可以类推;五脏相音,可以意识;五色微诊,可 以目察;能合色脉,可以万全。”
浮又称为“毛”,可能是由于以“浮”、“毛”两字来形容这种脉象的关系,因而浮毛亦往往互称。
浮脉在早期,如《内经》是对有关这一类脉象的形容之一,后来才固定为“浮”这个名称,并 且将其他的有关形容多概括到浮内。在某些情况下(如季节脉),亦还使用“毛”这个形容词而 作为脉名,其它的就不作为脉象名称使用了。例如平肺脉来,厌厌聂聂,如落榆荚,曰肺平 ……病肺脉来,不上不下,如循鸡羽,曰肺病。死肺脉来,如物之浮,如风吹毛,曰肺死。”(《素问? 平人气象论》)“秋脉如浮……故其去来,轻虚以浮来急去散,故曰浮。”“真肺脉至,大而虚,如以 毛羽中人肤。”(《素问?玉机真脏论>)“春日浮,如鱼之游,在波。”按:波当作“皮”,观下文“在肤” “下肤”,可证。此波字系缘鱼游所臃改。波字《太素》正作皮。此即后世浮脉在皮毛,在皮肤等 说所自来。、
《内经》以落榆荚为肺平而后世以为即浮之一般性解释之一。如风吹毛,如物之浮,后世多 称“如水漂木”等,《内经》以为死肺脉而后世亦以为浮脉之一般性解释。《难经》与《内经》文字 上稍异,但性质是一样的。后人的对待亦大致与《内经》相同。例如秋脉毛者、肺,西方金也。 万物之所终,草木华叶,皆秋而落,其枝独在,若毫毛也。故其脉之来轻虚以浮,故曰毛。”“秋脉 毛,反者何病。何谓反?然其气来实强,是谓太过,病在外;气来虚微,是谓不及,病在内。其脉 来蔼蔼如车盖,按之益大日平,不上不下,如循鸡羽日病,按之萧索,如风吹毛日死。”(《难经?第 十五难》)“浮者脉在肉上行也”(《难经?第十八难》)。所不同于《内经》的,不过是对季节脉更趋于 “毛”这个名称而已。由于在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等书中有“春弦”、“夏钩”、“秋毛”、“冬石”之说,所 以毛亦只是用于秋季的季节脉,一般情况下只使用浮这个名称。《素问?阴阳别论》有“鼓一阴 曰毛”,其义已不可晓,勿须曲解。《难经》在肉上行”之说对后世亦有一定的影响。《医学探 砸》说浮与沉对,以部位言。”所以说论其性质只是个部位而不应当含有其他性质,这一点很 重要,这是浮脉的定义和界限。如果随便在浮脉中加入其他素质则必将引起概念混淆,界限不 清。不但影响浮脉指标的准确性,还会引致一系列的混乱。浮是脉象独立的素质之一,浮脉又 是纲领脉象之一,浮脉概念不清,势必引起一系列与浮脉相关的许多脉象的性质和指标的准确 性。这样就会越来越纠缠不清了。定义和界限是制定脉象指标的一个重要问题,而对于像浮、 沉、迟、数、滑、涩等纲领性质的脉象,就更为重要。
通过历代脉学书籍对浮脉之形的解释,我们可以看出《脉经》提出的“举之有余,按之不足” 得到最广泛的支持和采用。例如《千金方》、《活人书》、《难经集注》、《崔氏四言脉诀》、《察病指 南》、《诊家枢要》、《外科精义》、《脉诀刊误》、《脉诀指掌病式图说》、《丹溪手镜》、《医经小学》、 《医学入门》、《濒湖脉学》、《太素脉秘诀》、《景岳全书》、《通雅.脉考》、《医宗说约》、《脉诀汇辨L 《医灯续焰》、《诊家正眼》、《四诊抉微》、《脉诀启悟注释》、《舒氏辨脉篇》、《脉法统宗》、《诊脉三 十二辨》等均重载《脉经》这八个字,虽然《察病指南》引作??“指下寻之不足,举之有余”,《诊家枢 要》引作“按之不足,轻举有余”,稍有出人,但无关宏旨。《医经小学》作“浮脉不足举有余”,则 为限于七言诗名所致。“举之有余,按之不足”得到如此的重视和引用,这是因为它既表达了浮 脉的性质,又巧妙地反映出了指下的脉形和感觉,而且经过漫长时间的实践证实这个说法既适 如其分,又无语病和其它流弊。它既描写了脉形指感(形),又对它的趋势和神态(象)都恰当地 予以表示了出来。所以在定浮脉的脉象(即脉的形和象)指标时,以这两句话为最重要。
“举之有余,按之不足”对浮脉的概括是很恰当的。另外,亦有对浮脉的具体位置的说法, 这无疑亦是非常重要的。例如,《素问?脉要精微论》的“在皮”,《难经.第十A难》的“脉在肉上 行”等就属于这种性质的描述,对后世脉法起到一定的影响。在皮或肉上行都是形容浮脉的浅 表,亦就是说明它的位置。后世脉学书虽然有大同小异的种种说法,但不必凿凿然而理解,它 们只不过是说浮脉的位置浅在而已。例如:《难经集注》引丁德用说:“谓脉循行皮肤血脉之间, 在肌肉之上。”《外科精义》说瞥瞥然见于皮毛间。”《脉诀刊误》说脉在肉上行。”《丹溪手镜》 说在皮肤。”《伤寒六书》说:“初排指于皮肤之上。”《医学人门》说:“脉在肉上。”《濒湖脉学》 说:“浮脉惟从肉上行。”《脉语》说:“浮自皮肤上得之。”《医宗说约》说:“浮于肤上。”《脉诀汇辨》 说浮在皮毛。”《医灯续焰》说其脉应于皮毛。”《诊家正眼》说浮在皮毛。”《医宗金鉴》说: “皮脉取而得者谓之浮脉。”《脉诀启悟注释》说:“浮在皮毛。”《医碥》说:“候之于皮毛间而即得 之者谓之浮。”《沈氏尊生书》说动在肌肉以上。”《脉法统宗》说以指切之,得于皮肤之间。” 《医醇剩义》说:“肌肤之间,百不失之。”《脉如》说:“行从肉上。”《医悟》说:“浮于肌肤之间。”《医 学实在易》说:“轻手着于皮肤之上而即见。”《脉论要篇》:“浮脉者、在皮毛之分。”《旧抄脉学书 残本》浮脉之象动跌于肌肉之表。”等等。可见“皮毛”、“皮肤”、“肌肤之间”、“肌肉以上”等 等,都是概括的形容其脉浅表,易于触到;并没有什么解剖学上的意义。
手指的轻触即得亦是浮脉常用的形容之一。由于浮脉浅在,所以轻触即得。例如:《脉经》 说:“浮于手下。”《千金方》说:“浮于指下。”手下或指下没有什么区别,虽然后世脉书如《外科精 义》亦引用了“浮于指下”但实际上这样的说法概念并不太清楚。因为中、沉亦都是在指下。后 来如《诊家枢要》等书就有了较为明确的提法满指浮上曰浮。”《伤寒六书》说初排指于皮肤 之上,轻手按之便得。”《寿世保元》说:“举指轻按而得之曰浮。”《医灯续焰》说:“轻手可得,按之 具有泛泛欲上之势,虽按之使沉,亦必随手而起。”《新着四言脉诀》广轻手可得。”《脉诀阐微》 说浮脉指按即得,气举而升之也。”《医学真传》说浮泛于上,轻举即得。”《脉确》说轻手便 得。”《沈氏尊生书》说.?“其象轻手乃得。”《医醇剰义》说轻按即得。”《医述》说??“浮脉只轻手便 得,非必中沉俱无。”等等,逐渐明确统一了这种说法。但从《诊宗三昧》上说下指即显浮象。” 《脉理求真》亦弓I用了这一说法,实际张石顽氏的这种提法并不明确淸楚。试问怎样下指,何谓 浮象?所以这种说法并不包含什么具体内容,等于是空话。另外,从《医学探兰》说轻手可 得,瘦人肌肤甚薄,其脉多浮,人之脉亦有自行于皮肤间者,不可即作病脉论。”是又结合体型与 体质加以申述的了。而《沈氏尊生书》于“其象轻手乃得”之后又加上“重手不见”。既有语病, 且与浮而无根的脉有相混之嫌。“浮于水面悟轻舟。”《医学探面》说浮如气後浮池面,轻手按 之应指来。”意思亦是相周的。《激湖脉学》征引古人对于客观形象的描述,举出??“如微风吹鸟 背上毛,厌厌聂聂,如落楡荚(《素问》)。如水漂木(崔氏)。如捻葱叶(黎氏)等等。从几种形象 和角度说明浮脉的轻浮、漂浮、上浮的形象和动态。除去如捻葱叶有与芤脉相混之弊外,这些 客观形象的比类得到进一步的承认和推广。李时珍的这几条征引较《素问》的“脉要精微论”, “平人气象论”,“玉机真脏论”及《难经》第十五难等等的描述为简,但简而得要。《内经》、《难 经》种种形容在说古人对脉象亦有从当时条件出发来制定一些客观化的“指标”以说明脉形的 方法。这就是用喜闻乐见的客观事物的形象动态来说明其性质、形状有所不同,但往往更生 动、更形象,更易于使人领会。二者又可以相互补充,以使学者能够较容易地体会掌握脉象。 关于浮脉古人就有很多客观化的描述。例如前面引的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所提出的“如鱼之游,’、 “如落榆荚”、“如循鸡羽”、“如物之浮”、“如风吹毛”等等。后来《崔氏四言脉诀》以《内经》如物 之浮为根据,发展为“如水漂木”,得到许多脉学书的征引。如《濒湖脉学》、《脉诀汇辨》、《医灯 续焰》、《新着四言脉诀》、《诊家正眼》、《医学真传》、《脉诀启悟注释》、《脉确》、《脉法统宗》、《医 醇剩义》、《脉如》、《诊脉三十二辨》、《诊脉要篇》等都在脉形上采用了“如水漂木”这一形象与具 有客观意义的描述。亦有人将这个形象稍加变动地描述,如《三指禅》说明脉象的同时,又列出 平、病、死三种指征,然而关键在于如能真正掌握其形象特征,则根据力度、性质、季节、临床等 等条件以分析其为病,为死当不困难。在形象上过事形容既觉词费,亦易有词曲意隐之弊,故 尔内,难的形容方式并不多见于后世,我们应从学术发展上认清这一点。
从浮脉性质上讲,并不需要再加什么附加的条件,如果有附加条件必将造成概念不清。例 如《脉诀》的“指下寻之不足,举之有余,冉冉寻之如太过”的说法,缴绕不清,前后矛盾,当然是 错误的。戴氏《刊误》已力辨其非。戴氏谓?/‘《脉诀》曰:‘如太过曰浮’,既曰举之有余矣,如何 而太过?曰太过则浮洪,浮紧,浮弦之脉如何诊之?《脉经》并无太过之文。又寻与按不同,按 者重手于肌肉筋骨部也、寻则或上或下,或左右,随脉部以寻之,浮脉按之不足,非寻之不足 也。”所分析批判的是很中肯的。
有些脉学书籍上对于浮脉与无根之脉分辨不清,甚至于认为浮就有“无根”的性质,这显然 是错误的。对于这个问题,《诊宗三昧》说得较好,在“下指即显浮象”之后,紧接着便指明:“按 之稍减而不空。”按之力减而有空虚之感是虚、芤等脉的形象,但它还是比无根要强。无根是按 之不但空虚无力,而且有突然而无之感,这与空虚不但有程度上的不同,在性质上亦是绝异的。 虚空是病脉而无根则是死脉,两者亦是不同的。所以浮脉既不应当有空虚感(浮脉作为纲领脉 可以包括由于再加空虚感等条件而形成的虚、芤等脉,但浮脉本身不应当有空虚感的条件),更 不能有无根的性质和形象。仲景《金匮要略》说水病脉出者死。”正说明浮而无根之脉,故用 出字。《医灯续焰》说的很好:“其脉应于皮毛轻手可得,按之且有泛泛欲上之势,如水中漂木, 虽按之使沉,亦必随手而起,《脉经》所谓举之有余,按之不足者是也。”按其说本之于《脉诀汇 辨》而更为具体。但对比有的脉学书籍却有错误的提法。便如宋?施发的《察病指南》谓以手 按之虚散。”徐春甫《古今医统M兑浮有按无,无根之喻。”当然是不对的。另外从《四诊心法》 说轻按之满指,重按之则无,此阴虚也。”按此种脉象极似无根之脉,亦非一般阴虚证之所当 有。又说轻按之满指,重按之亦然,此伤风脉也。”按外感浮脉不可能是轻按重按-致,轻重 按一致是实脉(当然还要再加上其它条件)而非浮脉。浮脉确有表里虚实之分,但要根据脉力 强弱与结合临床四诊表现而定,而高氏此种形容却是错误的。总之’浮脉不当与无根缴绕在一起,这是肯定应当注意的一个问题。
古人为了形容脉象,往往不嫌词费,但是就在过分或过多的形容中,混淸了界限,甚至于混 淆了概念。这种现象在各种脉象的论述上往往见到。譬如浮脉,本来就是一个部位问题,它与 滑、涅等脉是没有什么关系的。但在《诊宗三昧》上却又提出:“举之泛泛而流利。”这就犯了与滑脉的界限相互混淆的错误。
其他如《太素脉秘诀》“轻手乃得”。说似深奥而实则拙劣无理。其书本为江湖术士臆撰, 当然是不足道的。而《丹溪手镜》谓浮脉虚也。”亦是错误的。金元四家此类晚出之着作其真 实性都不甚可靠,亦就无怪其然了。
再如有的书籍描述过简亦是缺点,如《医学心悟》只取滑伯仁之“浮,不沉也”,就有此弊。 刘纯《医经小学》限于七言韵语而写成‘‘浮脉不足举有余”,语意不完,辞不达意等等。
根据历史文献及对其分析考证结合临床实践实验等经验体会,拟定浮脉的传统指标为:
(1)浮脉为具有独立意义之单因素脉象。
(2)浮脉只以部位言,其位置浅表,不含有其它因素,与中、沉构成不同深浅位置之脉位。
(3)浮脉之指感为轻手可得,举之有余,按之不足。
(4)浮脉在皮毛有泛泛欲上之势,如水漂木,虽按之使沉,亦必随手而起。如微风吹鸟背上 毛,厌厌聂聂,如循榆荚。
(5)浮脉为纲领脉之一,在浮脉的基础上,再加有关因素,可以构成各种浮脉类之派生衍化 脉象,并可以与有关脉象构成兼脉。